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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9 05:56:09瀏覽7|回應0|推薦0 | |
Excerpt:李長聲的《日和見閒話》 循著五南圖書的人文隨筆系列,繼續找到這本書,作者是「知日學者」李長聲,更早之前已經讀過他的不少作品,本次是二次閱讀,以下挑選其中兩篇與永井荷風相關的文章摘要分享。 又,這一位較少被討論的日本作家永井荷風,作品具有都市晃遊者的獨特風格,推薦給尚未認識他的讀友。 書名:日和見閒話 作者:李長聲 出版社:五南 出版日期:2020/10(二版)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74214 內容簡介 作者由長春遊走至千葉,今天為人以知日學者傳誦捧讀,然而筆下從沒有背離筆記風情,幾至打造成李氏獨門別具一格的知日文學大道來。──日本文化研究者湯禎兆 作者僑居日本多年,曾任日本文學雜誌編輯、專攻日本出版文化史,現今以「知日學者」傳誦捧讀,然而筆下卻沒有背離筆記風情,幾至打造成李氏獨門別具一格的知日文學大道來。 【Excerpt】 〈東京的胡同〉 據說幸福的家庭都一樣,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其實,城市也如是。高樓寬街,現而今中國的好些城市看起來跟其他發達國家一個樣,甚至更漂亮,所以來日本旅遊,「幸福的」表面沒什麼看頭兒,要轉到背後,也就是胡同,那裡遺留著落後於時代的「不幸」,才能觀光到特有的傳統景物。當然,所謂傳統,不會上溯到多麼古昔,拿東京來說,也就是百餘年前明治及江戶時代的風情。 這樣可觀的東京是隨筆的,而不是散文的;散文多是要抒情,走馬觀花也不妨感慨一番,而隨筆需要有趣味,尋尋覓覓,拿出些歷史的、文化的東西給人看。隨筆式東京其實是永井荷風寫出來的。 永井荷風比森鷗外、夏目漱石晚一輩,出洋幾年,歸來見明治新政府只顧物質上富國強兵,好端端的東京失掉了江戶市街的靜寂美,又比不上具有音律性活動美的西洋市街,不快而嫌惡。當然無可奈何,他只好拿一把黑洋傘,趿拉著木屐,走街串巷,尋找撿拾東京叫江戸那些年代的遺存,並寫成隨筆,為日後留下談資。他的散步是一種文學行為。就作家來說,從田山花袋到村上春樹,看東京的眼光是外來者的,而永井是東京人,一生基本生活在東京,寫東京就是寫故鄉,感情自然跟他們不同。 小說家大佛次郎說:江戶時代正經人不會在街上聞逛,所謂散步,是明治時代西洋人來日本言傳身教的。永井荷風「從小就喜歡在街上散步」,閑走閑看,乃至彷徨,可算近代散步的先驅。趕超歐美的新時代展現在大街上,但他的興趣在於舊,不要發現或感歎新。舊時代的風景殘留在胡同裡。他四處遊走,到遠處散步,利用的卻也是奔馳市內的現代化電車。終歸是胡同生活的旁觀者,在這一點上,與旅遊觀光者相通。賞玩之餘,「看見在如此貧窮的胡同裡一如既往地貧窮度日的老人,難禁同情與悲哀,又加上尊敬之念」。他一度還搬到胡同裡住,雖然地近平生所好的花街柳巷,卻終於受不了那種沒有私人空間的江戶人情,不久就逃回靠父輩遺產所營構的孤僻天地。 永井荷風的東京散步記《日和木屐》印行於一九一五年,此後東京又經歷了關東大地震、美軍大空襲以及一九六四年東京奧運會,書中所記錄的景象也所剩無多。有一個叫橋本治的小說家,東京奥運會那年十六歲,他說,東京奧運會是從徹底破壞在戰後廢墟上復興的東京市街開始的。自一九六〇年勃興建築熱,東京整個籠罩在塵埃中,待塵埃落定,風景完全變了樣。二〇〇七年末橋本治出版了一本《日本該走的路》,主張把現存的超高層樓房全毁掉,外觀上回到一九六○年代前半。說這話無非美美嘴,所幸有《日和木屐》,如今已成為遊覽東京胡同、觀賞胡同風景與文化的指南,彌足珍貴。 永井荷風說:「胡同雖然窄而短,但富於趣味與變化,有如長篇小說之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像東京這樣的大林子很適合拿來寫小說,尤其是推理小說,例如松本清張的《點與線》,但我喜歡隨筆的東京。倘若你來遊,那麼我建議,去逛逛淺草、深川那一帶的小街,或者從日本橋起步,逛一逛繁華背後的陋巷,最後到銀座的三越百貨店選購高級化妝品,帶給夫人或女友,這樣的旅遊更有些意思。可能的話,那就先讀讀永井荷風的隨筆,不然,一路走過去也品不出多少味兒來。 永井荷風,一八七九—一九五九,號斷腸亭主人。三島由紀夫說他的魅力「在於用最優雅的文章寫最低級的事情,用最都市化的文章寫最粗鄙的事情。」呵呵。 〈斷腸亭日記〉 永井荷風喜歡王次回的兩句詩:花影一瓶香一榻,不妨清絕是孤眠。 他也寫得來漢詩,如:卜宅麻溪七值秋,霜餘老樹擁西樓,笑吾十日間中課,掃葉曝書還曬裘。 谷崎潤一郎在《瘋癲老人日記》中寫道:「荷風的字和漢詩並不算高明,不過,他的小說是我所愛讀的書籍之一。這幅字是過去從一個畫商那兒弄來的,但聽說有人很擅於仿造荷風的字,幾可亂真,這一幅也就真偽不明。被戰火燒毀以前,荷風住在這附近的市兵衛坊的塗油漆的木造洋樓裡,號偏奇館,因之云『卜宅麻溪七值秋』。」 偏奇館遺址在東京麻布區。「偏奇」是外來語油漆的諧音,據說漆的是藍油,一見如事務所,景觀很有點偏奇。永井荷風的名作《雨瀟瀟》、《墨東綺談》等都是在這裡寫作的。 一九四五年三月九日,天氣快晴,夜半空襲,他提著裝日誌及草稿的手提包匆匆逃難:庭前大槠樹火焰熊熊,黑煙漫捲過來,束手無策,不能到近前看清家宅倒毀,唯有遠望火焰更其猛烈升空,可知偏奇館樓上很多藏書焚毀於一時。閒居偏奇館,舞文弄墨,算來將近二十六年之久。思及三十餘年前在歐美購買的詩集小說座右之書再不能得到,惋惜之情難耐。 兩天後在灰燼中揀出一枚印章,是谷崎潤一郎為他篆刻的「斷腸亭」三字。 這是永井荷風在《斷腸亭日記》中記述的。日記從三十七歲開始寫,一直到去世的前一天戛然而止,「不怕雨不怕風」地連續寫四十二年。每天先草記,然後用宣紙謄清。裝訂成冊,封面寫「日記」,而帙簽為「日乘」。用心之深,顯見是他獨居的一大樂事。寫日記並非說夢話,終究存一份給人看的心思,荷風的日記更屬於創作的日記文學。遠藤周作稱讚《斷腸亭日記》在荷風的作品中足以和《墨東綺譚》比肩,是日本日記文學最高峰之一。永井一度怕被人看見對時局的看法,曾深更半夜起來把憤怨不滿的文字抹掉,外出時還要藏在木屐箱裡,後來感到了慚愧,決心毫不畏懼,直筆所思,為後世史家提供資料。 永井生於一八七九年,比夏目漱石晚十二年,比谷崎潤一郎早七年,畢生仰慕森鷗外為文學之師。某日,森鷗外見到他笑道:我家女兒最近讀你的小說,被江戶趣味感染了。 譯幾段覺得有趣的話: 「我對日本現代文化常甚感嫌悪,如今更知難抑對中國及西歐文物的景仰之情:……之所以能住在日本現代的帝都,安度晚年,只為有不正經的江戶時代的藝術。如川柳、狂歌、春畫、三弦,不正是其他民族裡看不見的一種不可思議的藝術嗎?想要無事平穩地住在日本,非從這些藝術中求得一縷慰藉不可。」 …… 「讀法國人著《日本日夜記》,其中說日本人的微笑:如果日本人失去微笑的習慣,其貌就野蠻粗暴,令人討厭。兩腮突出,比這臉可愛的微笑消失光芒時,引人注目的只是貪欲的牙齒突出和陰鬱不安的眼睛閃亮。同樣,從日本城市去掉寺院的美觀,剩下的就只是矮屋破房的不成形狀的集合。云云。這與我平常所見一致。」 「日本人好像認為忠孝貞操之道只日本有,西洋沒有。人倫五常之道西洋也有,但若說略微不同之處,在日本如寒暄一般什麼事情都要把忠孝掛在嘴上。而且有怨恨,陷害人的時候也要拿忠孝當工具,說那個人不忠,揭發私生活。言必稱忠孝好似通行證,沒它就難以度日。」 …… 「中國儒學,西洋文化,日本只不過學了皮毛,終不能咀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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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