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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xcerpt:《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五○―一九六九‧新詩卷一》
2023/05/22 04:59:55瀏覽137|回應0|推薦7
Excerpt:《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五○―一九六九新詩卷一

二○一六年夏,《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一九—一九四九》十二卷全套面世後,另一階段的《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五○—一九六九》編纂計劃隨即開始籌備,二○一七年組成主編團隊,編纂方式沿用《中國新文學大系》的體裁分類,同時考慮香港文學不同類型文學之特色,分別編纂為新詩卷一、新詩卷二、散文卷一、散文卷二、小說卷一、小說卷二、話劇卷、粵劇卷、歌詞卷、舊體文學卷、通俗文學卷一、通俗文學卷二、兒童文學卷、評論卷一、評論卷二和文學史料卷共十六卷。
《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五○—一九六九》由二十一位專家學者擔任主編,追本溯源,鈎沉史料,選取經典,亦發掘被遺忘佳作,編選原則兼顧藝術水平、文獻價值與歷史意義,各主編撰寫〈導言〉,說明選輯理念和原則,為讀者指引閱讀方向,為研究者提供珍貴史料,為變動、轉折而尋求創新的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造像。
——《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五○—一九六九》叢書簡介


https://www.books.com.tw/products/0010868669
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五○―一九六九‧新詩卷一
編者: 陳智德
出版社:商務  
出版日期:2020/08/21
語言:繁體中文

內容簡介
本書承接前人的文學史視角,亦接續《香港文學大系一九一九—一九四九.新詩卷》的編選體例,選錄一九五○年至一九五九年間香港新詩,編選原則主要看重藝術水平,亦考慮文獻價值、歷史意義,共選錄四十一位詩人的不同作品,務求兼容不同流派、不同社羣以至不同政治傾向作者。本書選錄何達、鄭辛雄、舒巷城、李怡等人着重呈現寫實風格的詩歌,亦選錄徐訏、力匡、夏侯無忌等人承接新月派浪漫感傷風格的格律體新詩,以至楊際光、馬朗、林以亮承接三○年代現代派風格的詩作;所選作者有三○年代已開始活躍的侶倫、柳木下,也有五○年代中期嶄露頭角的崑南、蔡炎培、王無邪、葉維廉、盧因;有五○年代初的「新蕾詩壇」同人林仁超、慕容羽軍,也有五○年代中後期組織或參與不同文社活動的柏雄、羊城、夕陽、童常;有以小說作品聞名的徐速、趙滋蕃,也有備受忽視的李素、燕歸來、丁平、盧森。本書期望呈現五○年代香港新詩的不同傾向,更期望呈現一種歷史意識。

Excerpt
〈導言〉

一九五〇年代是變動、轉折、離散的時代,一方奮進,另一方失落,在明顯可見的二元對立以外,實在糾纏更多莫名的苦思、掙扎、失語、幻滅、覺醒。真正的詩歌面向時代,同樣面向被時代唾棄的枯淡人生;政治對峙和冷戰時局,教人無所逃遁於天地,詩歌可否另建純境?詩歌以精煉、超越的語言截取片刻即逝瞬間,轉化時代精神,尋求超越的理念;那「分行散文」似的現代句子備受冷嘲、無視,長期被藏匿於幽深岩洞,脆弱欲裂的舊刊紙頁,在凝視裏成灰,但只要
對文藝、對人文精神有感,便總忘不了一個一個象徵探索時代的名字:何達、徐訐、力匡、夏侯無忌、李素、燕歸來、林以亮、舒巷城、丁平、馬朗、楊際光、崑南、蔡炎培、馬覺等等,他們當中,不少人也同時寫小説、散文以至評論,在講述跌宕起伏故事的小説、書寫紀事抒情的散文以外,仍留下明知沒有多少讀者的、換不到幾許稿費的新詩,他們好像以澹泊之身、漠視虛榮和慣於寂寥的心志,凝視奮進或失落的人羣,不願驚擾世界地,暗自苦思、掙扎,留下不易消化的文學聲音,一字一句,一行一語,俱是未被解讀的時代精神,一種藏匿的詩境。
本書以「文學大系」的體例、文學史的視角編選整理一九五〇年代香港新詩,也嘗試勾勒歷史輪廓,指出重要特色,包括籠罩整個一九五〇年代不可避免的冷戰時局因素,也包括五四文學遺緒、新詩形式的繼承開拓,以至詩歌理念自身的建構。以下,本導言將分列「轉折中的流動」、「藏匿的詩境」、「一九五〇年代的時代精神」、「「詩選」與歷史意識」四節為讀者作引介。

……

三、一九五年代的時代精神

一九五年代香港新詩所呈現的時代精神,固然與冷戰時代相涉,與香港現實相涉,但更關鍵的,始終是五四文學精神的延續、開拓,特別是不同的先行者有見於文學傳統的斷裂,有意作出不同方向的延續以至調整。徐訏、力匡、林以亮、馬朗傳承五四文學不同流派的意義不在於重演流派本身的特質,而是帶着轉化、調整,以至表現或多或少的與其文學記憶糾葛的情結,卻由此線索以至種種糾葛的情結,更有力讓後來者承接、更新。
一九五二年,《人人文學》、《中國學生周報》等刊物創刊,以發揚五四文學精神、延續五四文學傳統為呼召,司馬長風在《中國新文學史》中指徐訏的詩「與新月派極為接近」,並以此而得到司馬長風的正面評價,徐訏早年的詩歌,包括結集為《四十詩綜》的五部詩集,形式大多是四句一節,隔句押韻,至一九五二年的《輪迴》和一九五八年的《時間的去處》這兩本五年代在香港出版的詩集,收錄徐訏移居香港後的詩作,形式上變化不大,仍然大多是四句一節,隔句押韻,例如本書所收錄的人記憶裏的過去〉、〈原野的理想〉、〈時間的去處〉這三首詩,或可以説,延續新月派的格律化形式,使徐許能與消逝的歲月多一分連繫,該形式與他所懷念的故鄉,同樣作為記憶的一部分,而不忍割捨。
也許因着這種對五四文學傳統的繼承,結合了懷鄉、保存記憶的情感需要,也反映生活經驗斷裂的不安,糾結為一種保守情結,使五年代初至中期的香港新詩,瀰漫一片新月派格律化詩體的色彩,在徐訏以外,力匡、夏侯無忌、徐速、盧森、林仁超、慕容羽軍等人的新詩形式都有共同的格律化傾向,其中力匡的新詩同樣出以四句一節,隔句押韻的形式,或採用四、四、四、二式的十四行體,內容更多以抒發鄉愁和針對「此地」的不滿,對五年代初至中期的青年學生有不少影響,時人即有「力匡體」之稱,夏侯無忌、徐速亦有類近傾向,徐速更自覺地寫出〈慰——擬力匡詩體〉作為「力匡體」的擬作。即使詩壇在五年代中期開始對格律化詩體風尚有所調整,而曾受「力匡體」影響的青年詩人,日後亦頗有否定「力匡體」或批評它保守,但也不能完全否定它所反映的時代意義,特別其有所選擇地繼承五四文學、延續五四新詩形式到香港,而徐訏、力匡一代詩人所表達的詩情,包括鄉愁、否定「此地」,有特定時代因素使然,也是應予尊重的情感。
「力匡體」的保守傾向,以及五年代中期以前在青年學生之間造成廣泛影響,引起林以亮的擔憂,他在《人人文學》先後發表〈詩與情感〉、〈同情與寬容〉、〈論新詩之形式〉和〈再論新詩之形式〉等文,提出新月派格律化詩體及其所着重的浪漫感傷,是落後的形式,不單在三、四年代的中國詩壇已被現代派取代,且在當代世界詩壇而言也是落後的,他在〈詩與情感〉一文舉引艾略特的〈空洞的人〉作為「現代詩人」制約情感的例子,用意之一是導引讀者走出浪漫主義式感傷情調,更重要是他在〈論新詩的形式〉和〈再論新詩的形式〉二文重新提出形式的重要性,指出提出他對詩壇風氣的擔心:

從五四時代到一九五年代的詩人處於兩難局面:在撇棄傳統的同時未能有取代性的創造,進而大家誤以為從舊詩中解放出來的結果就是自由詩。大家誤以為自由詩最容易寫,以致有很多不是詩人,不會寫,也沒有資格寫詩的人都來參加寫詩,造成了中國有史以來詩格最卑的現象,而詩也從來沒有受人這樣輕視過。

年代初至中期,林以亮在《人人文學》、《祖國周刊》和《文藝新潮》發表多首詩作,除了部分是四○年代舊作重刊,他的新作也延續他本人自四○年代以來的格律體,但有別於「力匡體」的浪漫感傷,出以接近現代派的情感制約,表現知性,可説也接近他的好友吳興華的詩風,但這也不是一、二人的嘗試,而是自二、三年代梁宗岱、穆木天等人引進純詩理論以及大量譯介十九世紀中後期歐洲象徵派、現代派詩歌而演化出的風格,林以亮認為這已經超出了新月派的水平,所以對「力匡體」及其背後的浪漫感傷不以為然,也擔心斷絕了三、四年代以來中國現代派傳統的詩壇陷於浮淺,他以「梁文星」之名甚至以他本人常用的「余懷」之名重發吳興華舊作,以及重刊自己的四年代舊作,其用意相信在於擔心詩壇浮淺,不忍見既有的現代派傳統斷裂。
以上種種都在一九五六年二月台灣紀弦在《現代詩》改版後宣告成立現代派,同年也是二月馬朗在香港創辦《文藝新潮》所引發的台、港兩地新一波現代派詩歌運動之前,具重要的承接作用,林以亮近乎以一人之力,試圖對五年代初至中期普遍瀰漫的帶五四初期至新月派時期的浪漫感傷筆調作出調整,在「力匡體」和散文化自由詩體以外,提出另一種可能性,只是林以亮這種調整的聲音,隨着《人人文學》停刊已近乎煙消雲散,備受忽視也缺乏承接,比馬朗創辦《文藝新潮》留下的影響更小,可説是五年代香港新詩發展上一種很遺憾的斷裂。
當一九五六年二月《文藝新潮》創刊,對林以亮及眾多關心現代主義文藝的作家來説,應是莫大激勵,不久,林以亮在五月出版的《文藝新潮》第三期發表〈噴泉〉一詩,相信確是他的新作,詩的字面意象是描述花園中一座噴水池,更確切來說是描述俗稱「兵頭花園」的香港動植物公園中央的噴水池,但正如一切詩歌普遍蘊含意在弦外的象徵性,且在西方詩歌傳統裏,以「噴泉」為題的詩歌亦多引向宗教、藝術或愛情的想像,熟悉西方詩歌的林以亮,其〈噴泉〉一詩真正描繪、闡釋的,不是現實中的噴水池,而是一種藝術形象,包括詩歌的創作和詩人的理念,除了若干個人心境投射,更重要是一種抽離、超越個人的藝術形象書寫,表達了一種堅定的、尋求與既有高度承接的詩觀。
在「力匡體」的影響與林以亮的調整之間,再仔細觀察,五年代的香港新詩在格律體形式以外,在一些自由體詩歌中也看到對於三年代現代派的承接,例如夏侯無忌的〈夜曲〉即明顯地借用何其芳〈預言〉的詩句節奏,還有上文評析過的楊際光,以至櫻子、黃崖、柳木下,亦帶現代派詩歌風格。此外,上文提過的何達,四年代就讀昆明西南聯合大學時,受業於聞一多,同時感召於戰後初期參與全國學聯「一二‧一運動」時所領受的進步左翼理念,傾向於艾青、臧克家、田間等人的寫實詩歌,一九四八年來港後,始終持守寫實主義理念,主編刊物,任教寫作班,成為相當具影響力的寫實主義詩人,何達來港後所寫的詩歌有表達進步左翼理念的〈我的感情激動了〉、〈從早晨到早晨〉、〈簽名——記一個知識分子的話〉,也有反映香港社會現實的〈窮孩子〉、〈在醫院裏〉、八失業〉等詩,以至有一九五八年為聲援非洲人民的民族獨立運動而寫的人難道我的血裡有非洲的血統?〉一詩,這詩的風格除了既有的寫實主義,也可追溯到五年代中後期以前,香港左派文藝刊物如《文藝世紀》、《文匯報‧文藝》、《大公報‧文藝》等大量譯介蘇聯詩歌和智利詩人最魯達的政治領歌所造成的影響,何達〈難道我的血裏有非洲的血統?〉、鄭辛雄〈自由神下的控訴——讀「黑人詩選」〉、舒巷城〈雷諾爾回到美國後〉、李怡〈檯鐘的話——為蘇聯十月社會主義革命四十周年而作〉都是這時期的代表作;今日重讀之,雖略感詩中的政治理念過於昂揚、過於自信,卻是在一九六年中蘇交惡之前的特殊時空裏,留下一種既超越又絕世的,追求與弱勢社羣同一呼息、普世共通的左翼美學。
年代香港詩壇對五四文學傳統的另一種繼承,見於一九五六年馬朗創辦的《文藝新潮》,馬朗在《文藝新潮》創刊辭把現代主義文學形容為禁果,在過去不能自由採摘:「為甚麼這是禁果?為甚麼要遮住我們的眼睛?」馬朗在八年代回顧《文藝新潮》時進一步解釋他的不滿:

許多從大陸逃亡出來的文化人和知識青年,都執筆賣文……其中雖偶有佳作,也是落伍脱節的居多,有時簡直是開倒車回到「新月」時代以前,既不「接棒」承襲優良的傳統,更不去尋覓世界文學的主流,完全是坐井觀天。
受到政治勢力的影響,我們的視聽都被朦蔽多時。回到我們破除朦蔽的屏障,重新觀察裏外的世界,我們覺得處身在一個史無前例的悲劇階段,面臨新的黑暗時代,於是感到需要一個中心思想……這個新的潮流就是現代主義。當時,我認為,通過現代主義才可以破舊立新。

馬朗所稱的「優良的傳統」、「世界文學的主流」,指的是西方現代主義文學和三、四年代中國文壇對現代主義的引介。在《文藝新潮》創刊辭中,馬朗呼籲人們在廢墟間重新建設:「理性和良知是我們的旌旗和主流,緬懷、追尋、創造是我們新的使命」,其中「緬懷、追尋、創造」包括了繼承三、四年代中國現代派新詩的努力,並以此作為出路。凡此皆可見出南來文化人在港抗衡無根、接續斷裂的文化意向。
一九五年代中後期,戰後在香港受教育的青年詩人在《星島日報‧學生園地》,《中國學生周報‧詩之頁》、《人人文學》、《海瀾》、《文壇》、《文藝新潮》、《大學生活》、《文匯報‧文藝》等刊物成長,多數先在相關刊物鼓勵青年學生投稿的版面刊登詩作,得到主持版面的編輯、作家鼓勵,而青年詩人亦在五年代中期開始自辦文社,互相砥礪,逐漸寫出更成熟作品,例如王無邪〈一九五七年春:香港〉、崑南〈布爾喬亞之歌〉、葉維廉〈我們只期待月落的時分〉、張愛倫(西西)〈廢船〉、〈造訪〉、麥席珍〈鳥之悲歌〉、馬角(馬覺)〈香港島〉等作,足以昇華情感、反映時代,留下五年代末期,一種消顏、無助的城市面相,彷彿一個一個被冷戰時代藏匿的青年,勉力以明知不被理解的分行現代句子,記下苦思、掙扎、失語、幻滅、覺醒。

……


( 知識學習隨堂筆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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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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