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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27 14:23:16瀏覽369|回應0|推薦2 | |
一定要有所取捨。當惠心在系務會議聽系主任提到明年系裏推薦到日本進修的人選又生變時,她原本一顆不安定的心又蠢蠢欲動起來:她真的想去!可是她說不出口,原先找她的時候她就拒絕了,她又真的走不開。她真的走不開嗎﹖惠心重新想起那些令她為難的原因:邵平肯定不會支持她,在達立的眼中她始終可有可無,她爸爸又去世了。這些理由其實並不重要,她只要堅持,也並非不可為。她猶豫的眼神又掩不住期待的望著系主任,她想告訴他:她想去。從系主任看她的表情,她也知道他希望她去。「我想去,讓我去。」她在心裏如此熱烈懇求,可是她只是垂下臉責怪自己,為什麼連孤注一擲的勇氣都沒有。 惠心失魂落魄的回到自己的辦公桌,為剛剛的遲疑既懊惱又失望。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是她媽媽打來的,說她已決定跟朱媽媽她們一起出去散散心。 即使如此,她媽媽在電話中仍是支支吾吾,像是充滿了罪惡感,她說:「惠心,妳覺得這樣可行嗎﹖」 為什麼不可行呢﹖惠心在電話中鼓勵她也安慰她,她是真的很高興她媽媽終於做出這樣的決定。 可是她自己呢﹖惠心掛下電話,兩眼瞪視著系主任辦公室的大門,除了自己,誰都不考慮。終於,她站起身,毅然決然走過去推開門,在那一剎那間,她覺得這輩子都沒有這麼痛快過! 接下來的風波是可以預想的。邵平的忿怒,她公婆的不諒解,他們都一致認為她不守婦道。惠心連解釋都懶得解釋,反正不管她如何盡心盡力,他們不是覺得理所當然,就是根本不在乎,反而一有疏忽,所有的用心就被完全抹煞掉,又何苦呢﹖這次她心意已決,就算必須付出一些代價,日本之旅,勢在必行。 可惜邵平永遠都不能瞭解她的心情,在種種激烈的反對都無效以後,他竟然惡狠狠的宣稱,若是惠心執意前往,他們之間唯有離婚。 惠心簡直不能相信,邵平竟會如此威脅她,但她不會跟他一般見識,她並不怕真的鬧到非離婚不可的地步,只是沒有必要。 從她告訴邵平她決定去日本,就一直保持沉默,不是惠心不想跟他溝通,她其實很希望彼此能心平氣和的好好聊一聊。可是邵平不給她機會,他除了氣憤,還是氣憤,甚至認為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 所以,不管邵平是堅刻的責備,或者是無言的抗議,惠心只好儘量的避開,她並不是消極的逃避,而是她仍抱一絲希望:邵平能夠體貼她,並且成全她。 惠心縱使義無反顧,仍期待能得到他由衷的祝福。 也許邵平還是心不甘情不願,態度終於也軟化下來。那天臨睡前,屋裏的氣氛仍是壁壘分明,邵平先是歎了一口氣,然後壓低嗓音,不勝唏噓的說:「妳真的一定要去嗎﹖」 惠心雖然意外,卻連想都不想,說:「我要去。」 邵平停了半晌,彷佛經過極大的心理掙扎,好不容易又問:「妳──會回來嗎﹖」 惠心楞住了,但立刻答道:「我當然會回來。」 邵平不說話了,他雖然不能完全釋然,但總算不再鑽牛角尖。惠心有些動容,想轉過身去擁抱他,可是好難,真的好難!那種交雜著害怕和陌生的感覺,竟使得她無法付諸行動。她知道他們之間並非無情,但累積在彼此心中太多和太久的不滿和不平,要一時回復以往已不太可能。也許他們需要重新開始吧!也許這也是她堅持去日本的原因,除了為自己,也為了挽救他們的婚姻。 惠心衷心希望這是他們之間的一個轉機。 隔天星期六,若茵打電話約她下午一起喝咖啡,她說:「我發現一家氣氛不錯的咖啡廳,下午帶妳們去。」惠心真是不可思議,這是若茵嗎﹖她的口氣多像當年的宜荷。果然她也提到宜荷,又說:「本來想找妳們吃午飯的,宜荷說她三點以後才有空,她要去上課。妳知道有多離譜,她什麼不學,竟跑去學調酒,真是標準的酒鬼。」 惠心笑了,這才像若茵的樣子。若茵把那家咖啡廳的地點钜細靡遺說了一遍,惠心拿筆記了下來,想起她這兩個老朋友,臉上的笑容好久好久都消褪不掉。 下午不到三點惠心就過去了,找到若茵提的那家店,精緻小巧,果然令人眼前一亮。她推開大門,濃濃的咖啡香立刻撲面而來,還有若茵迫不及待的笑臉在角落跟她招手。惠心走過去坐下,若茵笑著說:「本來以為來早了,非等妳們等半天不可,真高興看見妳來了。」 惠心一面回應她的笑容,一面左右觀看周遭的環境。薄薄的陽光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散灑在西邊,跟店裏淡雅的裝璜相互融和。惠心整個心情輕鬆下來,說:「這邊的感覺還不錯,妳是怎麼找到的。」 若茵見惠心喜歡,興致勃勃的說:「我有天帶寶寶出來逛街,無意中發現的。」 惠心這才想起,若茵一個人跑出來,寶寶誰照顧﹖ 「當然是章世賓照顧。」若茵看惠心別有含意看著她,聳聳肩說:「他是很不樂意,可是我堅持,他也沒辦法。老實說,我也不是非出來不可,只是──」 「只是什麼﹖」 若茵從來沒有跟任何人說過這些事,她其實知道惠心是值得信任的,可是要說出口仍需一些勇氣。她還在猶豫,惠心善解人意的眼睛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若茵終於坦然言道:「他一直很不滿意我放棄工作,他以為我待在家裏就是──無所事事。其實照顧一個家、一個孩子也是很辛苦。」若茵搖了搖頭,無可奈何的又說:「妳在上班,妳也不會瞭解!」 惠心認真的點點頭,說:「我瞭解。」 若茵這才像找到真正可以傾泄的物件,開始滔滔不絕說:「我以前還會責備自己,沒有幫他分憂解勞,讓他一個人承擔經濟重擔,我真的很內疚。所以我更加努力把家裏的事做好,努力做一個體貼人意的老婆。他心情好的時候還好,心情不好就挑剔這個、挑剔那個。他真的很難相處,可是怎麼辦﹖已經結婚了,對他也有感情,我一直委屈求全。可是越是這樣,他越是理直氣壯,好象我真的錯了。」若茵歎了一口氣,又說:「我有什麼錯﹖為了這個家,我一樣盡心盡力。算了!我現在就想開了,像今天我想出來就出來,不會像以前,這個放不下、那個也放不下,反正不管怎麼做,他都一樣不諒解。」 惠心靜靜聽她述說,偶而淒然一笑,卻突然冒出一句話:「妳知道嗎﹖我明年要去日本半年。」 若茵楞了一下,問:「真的,去日本幹什麼﹖」 「學校有一個出國進修的機會,很難得,不去太可惜了。」 「滿好的。」若茵突然覺得百味雜陳,說不上是羡慕還是忌妒。 「為了這件事,我還和邵平鬧得很不愉快。」 「真的,他不讓妳去﹖」 「不只這樣,他還要跟我離婚呢!」惠心淡淡一笑,說:「不過,現在好多了。反正我跟妳一樣,想開了,不管他能不能接受,我還是要去。」 「怎麼都是這樣﹖」若茵不勝感慨的說:「為什麼一結婚,他們男人仍是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們女人卻處處受限制﹖」 「其實只要不算壞事,我們也可以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只是我們想太多,把太多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弄得吃力又不討好。而且有時候替別人想太多,最後才發現最可憐的是自己。」 兩人此時都沉默下來,各自回想自己這麼多年來的婚姻生活,酸甜苦辣,百感交集,但都不覺得後悔。過去就算過去,現在的要面對;至於未來,她們同時很有默契的交換了一眼:她們會輕言放棄嗎﹖ 於是,若茵問惠心:「若是有一天──,妳會想乾脆離婚算了嗎﹖」 「妳呢﹖」惠心反問她。 「我想我不會。」若茵認真且嚴肅的想了一下,說:「離婚可能可以解決一些問 題,但也可能帶來更多的問題。」 「我也是這麼認為,雖然我堅持去日本,但不會因邵平鬧著跟我離婚,就意氣用事真的離了婚。不管我們現在的情況有多麼糟,我想離婚不一定是唯一解決的方式。」 這時服務生把她們點的咖啡送了上來,儘管原本窗外的陽光在不知不覺時已消褪不見,天色變臉般,陰沉中帶著幾許淒涼。但杯裏熱騰騰的氤氳緩緩上升,她們的心中仍有絲絲暖意。 惠心拿小湯匙攪動杯裏的咖啡,看著外面冰冰涼涼的景致,若有所思的說:「這幾天我想了很多,其實我們自己也要負大半責任,誰教我們一開始不堅持,只是一味忍受,讓他們養成習慣,以為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等到我們想改變,他們一時當然無法接受。」 「對啊!所以我絕不會說離婚就離婚,那太不負責任了。我會努力讓他明白,並且慢慢接受──比如說今天我其實是故意跑出來,就是要他嘗嘗在家帶孩子的滋味。」 「像我剛好跟妳相反,邵平還真是希望我不上班,就在家裏相夫教子。我也不是真的要跟他一爭長短,或許人各有志吧!其實我最希望的就是我們能互相配合,一面各盡所長,一面也能兼顧家和孩子。可是他不是,他老怪我不盡責。好吧!把達立帶回來自己帶,他又不肯。」惠心十分痛心的看著若茵說:「妳知道達立現在對我有多反感嗎﹖我真不懂我婆婆,她到底當我是家人還是敵人呢﹖她為什麼要這樣破壞我們之間的母子關係﹖」 「可能妳搶了她的兒子,所以她也要搶妳的兒子。」若茵開玩笑說。她也想起自己的婆婆,雖然沒住在一起,也沒有什麼好挑剔的,可是她還是不喜歡她。她又看了一眼惠心,突然覺得好笑,果然女人最好的朋友與最不能接納的敵人,都是女人! 「唉!」若茵歎了一口氣,說:「還是宜荷好,一個人單純自在。」 「誰知道呢﹖真不知道她以後結婚是什麼樣子﹖」惠心說完看看表,疑惑的說:「奇怪,都快四點了,宜荷怎麼還沒來﹖」 「對啊!」若茵也皺著眉,看著玻璃窗外,自言自語般:「會不會找不到﹖不會吧!這個地方很好找的。還是她記錯了﹖」 「莫不是她又發生什麼事了﹖」惠心說。 「宜荷也真是的!」若茵看著惠心無奈的說,兩人都憂心忡忡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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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