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時哪刻．

實際上，阿樹愛上小葉前有一段很長的過渡期。

在這之前，他喜歡的是霜霜，因為種種原因，他必須努力克制著這份剛剛萌芽的愛意，並將之轉化為純綷的友誼。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但他確實做到了。

不再對霜霜存有任何非份之想，只想看到這位好朋友快樂。

由於一直告誡自己不要再執著於感情的事，所以他並沒有察覺到，他在不知不覺間對小葉產生了微妙的感覺。

那是一份牽掛，也是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那末微細，像一陣春風拂過，舒服自在，但不強烈。

因為不強烈，所以他不敢肯定在心裏那樣細碎的感覺原來就是愛，直到他像上癮般渴望見到她。

他愛上她，也許由第一口喝她煮的咖啡開始。又也許，由他聽到小葉喜歡他開始。

     是怎麼開始也不重要。誰能說得準，我們在哪時哪刻開始愛上一個人？

說他愚笨也好，那時候的阿樹，的的確確還未知道他已經徹底愛上小葉。

兩年來他們幾乎天天見面，早已成為知心好友。

事實上，阿樹、阿雨、小葉和霜霜四人的關係，已經好到令人妒忌的地步。

這是針對阿雨的女朋友而言，因為阿雨寧可冷落女朋友都要跟他們在一起。

好幾次他都為了這個緣故跟女朋友鬧翻，只是他一直表現得毫不在乎。

“女人嘛，合則來不合則去。難得我們四人這樣投契。”阿雨總是這樣說，而且也用行動來配合這個想法。

．感情白痴．

事情的轉捩點出現在大三那年暑假。

那一天，阿雨不想一個人到酒吧喝悶酒，所以拉了阿樹到天台喝啤酒。

阿樹住的地方有一個小天台，他們喜歡閒來無事上來這個小天台聊天。

該算是一個清靜的避難所。

所謂避難，是阿雨新相識的女朋友比之前任何一個都來得癡纏。阿雨接受不了這種方式的愛。

阿樹問他：“你打算這輩子就這樣胡鬧下去嗎？”

阿雨嘆了口氣，“阿樹，這不是胡鬧不胡鬧的問題。我只是無法令自己認真起來。而且，你絕對不用替我擔心，反正我不愁沒有女朋友。我反而替你著急，到底怎樣的女人才合你心意？”

阿樹笑著搖搖頭，“我的要求並不高，只是一直沒有遇上合適的。”

“怎樣才算合適？阿樹，我告訴你，這個世界根本沒有百份百合適的對像，你別奢望真有天造地設的一對。”阿雨根據個人經驗，歸納出這樣的結論。

阿樹苦笑，“但總不能像你這樣濫情吧。”

“沒試過怎知道行不通？”阿雨不以為然。

“有些事情就算沒有試過，也能預見不可行。”

“這麼說來，你能預見你跟小葉可不可行嗎？”

阿樹愕然，“為甚麼要拉到小葉身上？”

“究竟你對小葉有沒有感覺？”阿雨望著他，不容他胡混過去。

阿樹表現得略為尷尬，“甚麼感覺？”

“她喜歡你，難道你一點也感覺不到嗎？”阿雨認真的說著。

“你是跟我開玩笑吧？”阿樹有點不知所措，他跟小葉太熟絡了，從來沒有想過會愛上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她會喜歡他。

“我為甚麼要跟你開這樣的玩笑？”阿雨說：“旁觀者清，我跟霜霜都看得出小葉喜歡你，就只有你一個人糊裏糊塗，不知道女孩子的心事。”

阿樹越聽越迷糊，小葉喜歡他這個想法實在太刺激了。

在這之前，從來沒有女孩子喜歡過他。而他到目前為止在感情方面的經驗，就只是對霜霜動過心。除此之外，他可說是個感情白痴。

“你是說，小葉真的喜歡我嗎？”阿樹戰戰競競的問阿雨。他心中有一點點迷茫，一點點緊張，又有一點點喜悅。

“如果你不信，你直接問她好了。”

“這些事情不好問。”

“不過，你首先還是要問自己，你喜歡她嗎？”

阿樹的臉驀地紅了，他輕輕的搖著頭，說：“我不知道。”

不知道，是因為他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感情白痴。

問題其實很簡單，喜歡或者不喜歡，根本沒有其他選擇。

可是阿樹卻覺得混亂。

在這之前，他沒想過可以跟小葉有任何發展，那是否表示他不喜歡她呢？

那不一定。

如果他知道小葉喜歡他後，才說原來他也喜歡她，那會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嗎？

這個問題對感情白痴來說，實在太複雜了。

．愛情，就是不可理喻．

那天之後，阿樹面對小葉時，竟然覺得尷尬。

他不敢直視她，總是有意無意地迴避她的眼神。

與此同時，阿樹開始留意小葉的一舉一動，這才發現她對他真的關懷備至。

吃咖啡時主動為他加糖，然後細意地拌勻。

每次吃飯都會將餐鹽遞給他，又或者直接替他灑在湯上。

知道他的作業題目後，主動上網替他搜尋資料。

天氣轉涼，又會傳短訊告訴他。

凡此種種，她十分細心地照顧著他，而他竟然一直對此無知無覺。

阿樹暗罵自己糊塗，但對於小葉是不是真的喜歡他仍有所保留。

小葉是他見過最漂亮的女生。他不相信她會喜歡他。實在太不合情理了。

如果說，小葉喜歡的是阿雨，他會覺得合情合理。可是小葉喜歡他卻是不可理喻。

當時他並不知道，愛情本來就是不可理喻的一回事。

他第一次知道有人喜歡他，竟然傻得不知如何是好。

那天小葉將筆記借給他時，他不經意碰觸到她的手背，竟然一連對她說了十個對不起。

他不知道，這種形式的對不起是一種侮辱。

那天晚上，小葉打電話給他。

“你最近怪怪的，是不是覺得我很討厭？”小葉劈頭便問。

阿樹愣住，支吾以對。

“我知道我不夠溫柔，也不夠可愛。”小葉的語氣帶點哀傷。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缺點。她的性格太強了，甚至可以用剛烈來形容。她絕對不會輕易示弱，以前的男朋友大概就是因為這樣而離開她吧。

可是面對著阿樹，她竟然願意放下自尊。她知道他就是甚麼也沒所謂，如果她不主動一點，他們的關係可能永遠原地踏步。

然而，有時她卻會為自己的主動感到羞澀。就是因為阿樹甚麼也沒所謂，她的主動遂變得難以啟齒。

“不，妳絕對是一個溫柔可愛的女子。”阿樹急忙說。

即使阿樹不是真心讚美她，小葉依然覺得心甜。

“是這樣嗎？”小葉問。

“嗯。”阿樹認真的點頭，“所以妳千萬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討厭妳的意思。”

“不討厭我，就是喜歡嗎？”

阿樹語塞，他真的不懂得如何回應。

他咳了一聲，小葉頓時緊張起來，“你感冒嗎？最近好像常常聽見你咳嗽。”

“只是有點咳嗽。”

小葉說：“你自己一個人住，要好好照顧自己啊。我明天給你煮羅漢果，可以止咳。”

小葉的關心令他感到幸福。

那一夜，他們談了五小時電話，談咖啡談新聞談李商隱談《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談披頭四談巴黎談宏觀條控，一直談到天亮。

那天之後，阿樹每天開始對咖啡上癮，當然，也對小葉上癮。

小葉沒有再追問他是不是喜歡她，他也沒有表態。雖然肯定自己也喜歡她，可是阿樹卻不急著要跟她再進一步。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