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道錄(一)
文/陳浩恩 2008-04-21
(一)
我的記憶世界很奇怪,有些印象特別深刻的畫面,可以追溯到出生的階段。出生時,當然閉著眼睛,甚麼也看不到,但我清晰地感受到經過母親陰道誕生出來,那種被擠壓著的感覺。這種感覺一定不好受,所以,在我早歲(大約五歲前)不停在睡夢中出現,有時嚇醒了,冒一身汗,忐忑不安,充滿了被黑暗吞噬的恐懼。
其實,我一直解釋不了這種感覺,直到唸大學時,旁修心理學,看到一些心理學家容格的著作,才揭然而悟,原來這便是這一世中,最原始的經驗及記憶。也因為前生的記憶保存得較完整,很少的年紀,我已經顯示了獨特的性格及傾向——
兄妹五人,我居二。五人之中,只有我是從小沉迷神仙世界,三歲看連環圖,七歲看武俠小說。八歲那一年,放學後跑到街邊檔沉迷連環圖,快活不知時日過,吃飯時間過了,家人四出找尋,一場虛驚,結果被父親重重打了一大頓。
這是我最早期為求道而付出的代價!
我常說,宿慧是很奇怪的一回事。以我自己來說,自少的學習過程已經清楚顯示出來。
小時候,甚麼天份也沒有,單單有閱讀的天份,很艱澀的文字,只要重複兩、三次,豁然而悟。迄今我還沒有弄清楚,我是怎樣在三、四歲時看明白《西遊記》、《封神榜》的兒童讀本。尤其看到現今一些小孩子,七、八歲還不懂看圖書,我便覺得這彷彿不是一件不大容易的事。
(二)
我的四柱,早歲運氣最差。體弱多病,身心能量低沉,全部在十一歲前出現。五歲得了一場大病,入院施手術,整整一個星期才出院。我迄今很怕菠菜飯,原因是住院那個星期,每天餵吃菠菜飯,一嗅到那種氣味,便想作嘔。所以,我一定做不成「大力水手」。
住院的一周內,有一晚,發生了一樁怪事。有一晚,半夜迷迷糊糊醒來,腹部的傷口痛得要命,護士小姐提點過,一旦太痛,便叫「醫生」。但我自少很有忍耐力,多大的痛苦,總會咬著牙齦,默默地忍受,也可能,那時年紀小,根本不懂表達自己的感受。
眼睛張開的一刻,我發覺病床附近,有很多黑影飄來飄去。他們樣子可怕,如非面容扭曲,就是皮肉潰爛。我第一時間,就知道這是鬼,他們還有惡臭,我當時很害怕,馬上將身子縮回被窩,被子蒙頭,身體不停冒汗。很自然地,我就想到要保護自己。很自然地,我就將「連環圖」看到的法術運用,雙手持劍指,不斷在心內喊說:「走開,走開!」
那知道,愈喊愈糟,觸動了反應,被窩外的壓力愈來愈大,他們逼近,團團圍著床的四周。
這個時候,忽然間,有一股很強烈,帶著「電」的東西,以難以形容的速度壓下來,剎那間,如遭雷殛,我昏迷了。最後一剎那的記憶,仿似被捲進波濤汹湧的黑暗海洋,天旋地轉,又有一團光千辛萬苦將我拉出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醒來,可怕的記憶歷歷在目。
驚悸盤旋心頭,揮之不去。一心只想早日回家,但人又發高燒,以後還要住多兩天。這兩天,可謂度日如年,一到晚上,黑夜降臨,不停地冒汗,將自己藏在被窩中。有一晚,護士小姐拍醒我,不容許這樣睡。我說:「有鬼。」她打了一下:「不要胡思亂想。」
果真的是胡思亂想就好了。
我在以後的日子,和這些帶「電」的東西接觸過很多次,後來慢慢弄清楚,牠們就是一些專門吸食人類精神的「魔」,是修為較鬼高很多的靈界生物。很多人在睡夢中動彈不得,原因便是遭受電殛。這些東西帶「電」,可以迅速令人麻痺而任其為所欲為,人從經驗得到成長。出院後,雖然元氣大傷,但感覺逐漸變得敏銳、清晰。晚上睡覺,閉上眼睛,但另外一雙眼睛卻開了,驚覺地監察著另一個時空的狀況。
由那個時候開始,一直睡得不好。只要有些不乾淨的東西,我便會由熟睡變為半醒睡。你眼望我眼,一直到天明。
少年時期,我很怕在陌生的地方過夜,更怕外遊,酒店十居其九不乾淨,不見尤可,一見便難以安睡。後來,修道後不怕鬼,但入睡之後,另一雙眼睛好比看夜,不期然地執行工作,一旦有戒心,便很難進入深層的放鬆,所謂酣睡了。
所以,我一直怕外遊,更怕那麼所謂美輪美奐的外國舊式酒店。
(三)
道家修水火。
子時修水,午時修火。
子時是息息歸根,萬籟俱寂的時候,宇宙如此,人體是一個小宇宙,也如此。呼應大自然的規律,是為道法自然。
子時,亦是一般人心目中的晚上十一時至凌晨一時的時間。
但在宇宙的大自然,時間不存在,只存在一種能量的變化的狀況。這個狀況便是太陽跑到地球的正背後,而月亮跑到我們的頭上,帶動身體出現相同的變化。
月亮是水,太陽是火。
換而言之,水火顛倒,陰陽易位,在人體來說,也如是。陰液化成氣,自背後的督脈,昇上頂輪,醞釀再凝結成陰液,自任脈流入,回歸海底輪,再度由熱力將它重新燃燒起來——
如是者,精化氣,氣化神,只要保持著這個人體的大自然循環,就可永遠將這副機器順暢運作下去,古人所謂:「長生不老。」
關鍵在精及氣,一點都不可虧損。情慾會帶來虧損,捱更抵夜會帶來虧損,有問題的氣場(風水)會帶來虧損。古代修道之士,深明此理,所以對以上三個問題,皆會予以認真的注重。
人生一得一失,我對水火的控制,最好的期間,是在水晶宮創立之前。那時,工作減到最少,一天修子、午、卯、酉四個時候,身體的陰陽水火完全和大自然絲絲入扣,上下呼應,和諧得難以形容。
我記得,當時做出版,有一位女作家對我說,她經常失眠,眼光光到天明。
我笑說:「很可怕,我睡遲一點也會死。」晚上十一時,我開始靜坐,呼吸由有變無,進入龜息狀況,彷彿間,眼前一黑,知覺全失,進入不存在了——
然後,到了卯時,一陽動,受地氣牽引,身體的知覺開始出現,慢慢甦醒起來。
這個時候,是一天最舒服的一刻。
只覺渾身酥軟,滿口生津,大腦如有一雙至柔至軟,如水做的手,不停地按摩每個細胞,那種極度鬆弛寧靜和舒暢的感覺,迄今我不曾在人間的其他活動找到可相提並論的「快樂」,回憶起來,仍然令人悠然神往。
有時,早上起來,感受到陰液在臉上逐漸沉下來,舒服到不自覺笑起來,我就明白,為甚麼初生嬰兒在酣睡中會有同樣的表情。
笑是一種自然的反應。它的本質就是和諧與平衡出現後的結果。
「快樂」是一個濫用了的字眼,我相信在修道人眼中,快樂是另一種體驗。
但不用這個名詞,又很難令大家意會。
沿用「快樂」來表達修道的感受,是從俗的選擇。
那個時候,完全明白,為甚麼古代的道士作了一個人生的取捨。如果你想追求「快樂」,這其實是在人間世界中最高層次的發展。靜修法門有很多,但由身體的和諧帶動到心靈的和諧,和其他「觀心」的法門表面異途同歸,但存在一種更易掌握的次第成就。這是我個人修為的一點體驗。
自己說修得好,也許是主觀的偏見,但別人的觀察,值得認真考慮。當時,在小圈子中已有點名氣,因緣聚會認識一位推行密宗的李先生,他搞雜誌搞到街知巷聞。每次碰面,他對我嘖嘖稱羡,頻說:「你修道修得真好。」那個時候,可以用「面如冠玉」來形容,外貌比真實年齡至少年青二十年。所以,古人說修道逆轉時光是確實可行,根本早已存在了一套學問。
這套學問,簡單點說,不外四個字:道法自然。
我想,如果不是因緣巧合,在八○年代接觸水晶,我會繼續這條路下去。因為實在太引人入勝,當然,這樣的話,你不會見到水晶宮,不會見到我寫的書,更不會再續師徒的未了緣——
因為,修道的人其實非常消遙,一心追求一己的「身心成就」為人生目標,不會進入人間的世界,更不會容許人間的價值觀破壞這條人生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