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亭玉立的女兒,哼著不知名的西洋歌曲,在浴室裡梳洗,聽來,今天她的心情特別好。太小就離家遠赴他鄉讀書,住在國外時間幾乎超過了在家的時間,太多的生活習性早已改變,不再是童年那事事以媽媽為準的小女生。她總是在清晨醒來,要出門前才梳洗昨晚的塵垢。今天,她把燙過的過肩長髮盤捲頭頂,露出乾淨的鵝蛋臉與線條優美的頸項;雖然因長期熬夜,漸漸成形的黑眼圈,教人心疼外,在我的眼裡,那張幼嫩略施胭脂的臉,永遠顯現美麗明亮;一邊換裝一邊聽著瞄著電視播放的影集,不時還因著影集的對白而哈哈大笑,那般模樣,一點兒也不像是即將過二十六歲生日的「女人」。 明天要滿二十六的這位小「女人」,穿著藍底花長裙,腰繫綠色腰帶,上衣配上灰色緊身T 恤,長細鍊掛在頸上,背起長帶小包包,漂亮的這小女人,我的女兒,對我笑咪咪地揮揮手說:「拜拜…」轉身出門去,我尾隨身後,緊緊追問:「…明天你的生日,媽媽請你吃飯呢…」竟又率性丟了句:「…再看囉…」頭也不回的揚長而去。她或許不會知道,留下錯愕的媽媽,站在玄關假裝整理觀賞著她送的那片小小花園好久好久,她不會知道媽媽的心裡,竟然有種說不清楚地醋意情緒,逐漸的滋生起來…… 女兒從澳洲回來,已經整整二年了。在澳洲將近十二年,因為簽證的疏忽,又被黑心律師詐騙,不但沒能完成最後兩個學分的大學課程,更被澳洲移民局要求出境,據說三、五年之內不太可能再入境;臨門一腳,女兒沒有被澳洲政府頒份獎狀,表揚「感謝令母耗資千萬在敝國」,外加居留證一張,反倒成了「驅逐出境」的黑名單榜上大人物。媽媽的淚,沒敢大聲咆嘯宣洩,只是暗暗心疼著她的懊惱與後悔著自己的手放的太早。 在澳洲等候簽證訴訟的十八個月期間,她時而開心,時而憂愁;時而失蹤,時而又電話不斷,偶而幾次在電話中,對我大聲哭泣的苦痛,教人永遠忘不了。她的冷漠哀怨與激烈哀號,每一聲每一句都如同媽媽本身也被三十噸砂石車輾過後的不堪。那些日子,我陪著,在遠遠的長途電話裡任她默默不語,也獨自忍受著徹夜找不到人的慌張失措,最後,在她慵懶的一句回應說:「…我只是不想接電話…」後,如釋重負的安心上班。 分開多年後,再擁有女兒的我,暗自慶幸喜悅著女兒的回家。不時會在夜裡臨睡前,或是清晨出門前,悄悄地凝視著這天使般的臉,不捨離去。只是,女兒長大了。對於媽媽這種「不軌」的舉動,非常不以為然,更讓人心傷的,她會在發現我靠近時候,猛地將小被被矇住頭,或是大手一揮,險些打中媽媽的老臉。她一定知道這樣「不雅」的動作,會深深傷了為母的心,卻跟天借了膽,吃定了愛她如命的媽,全世界她誰都怕,就是不怕我。 有天,回家時候跟女兒表示「今天心情真的很不好…」她揚起翹翹濃濃睫毛,瞪大眼追問:「為甚麼?」「因為我的朋友,每次見到我,就不停追問著,你女兒回來沒?要留下來?畢業沒有?會不會幫你做事?要嫁人沒?………」我也不停歇,藉機發揮情緒也順便伺機探尋:「…你看,我煩不煩,要怎樣回答才好…」看來她確實聽進去了,端詳陷入沉思的她,令人安慰之心由然而起,忽然,她抬起頭來,大聲跟我說:「…下次你就跟她們說 ─ 關你屁事…」聽來頗為大快人心,可是,這小妮子怎會敎壞媽媽「說髒話」咧。 我的日本客戶,做生意超過二十年,經常從我這迷戀女兒的媽媽口裡聽到點點滴滴,對我的女兒如數家珍,雖然不曾見過面,卻有如一家人般的熟悉。那天,興高采烈地談論分享著彼此的孩子的成長快速,忽然,這位已經開始擔心,才五歲不到的女兒,將來交男友的問題的日本爸爸,很認真嚴肅的要求我:「Kathy ,將來 Nonno 結婚,你一定要邀請我們全家來參加婚禮… I mean it …」我更加認真與嚴肅的將身體趨前,盯睛回答說:「 That will be sure, I certainly will invite you,
if she invite me first …」 ( 我一定會邀請你們的,只要她有邀請我… ) 在我二十六歲的那年,生下我的女兒 ─ 儂儂,從此與天起了盟約,跟地立了誓言,一生愛她不改變。這樣與天跟地的誓約,一定被她偷聽盜取在先,不懂事的逕自纏繞在腰身,一生有恃無恐,才會如此故意忽略媽媽也需要那麼點施捨「關愛」的眼神、才會如此刻意忘懷媽媽是這樣的思念著她… 特別是在她生日的前夕,再為她向上帝禱告 ─ 祈求她平安喜樂永不離身,身體健康病害永不近身,美麗開朗快樂永遠都在…最重要的是,在母親受難日的這天,不會真的忘記癡癡等她一起吃飯的媽媽… 2010/07/11 09:43p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