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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4/02 06:56:32瀏覽2302|回應34|推薦11 | |
《野武士周報Beta---No15》M的另一端 文◎江睿智﹝原載於「江睿智的部落格」 ============== 花蓮北埔國小總務主任莊國鑫,他和妻子鄭靜慧膝下無子,夫妻倆每個周六周日下午,都會準時地出現在北埔原住民文物館前,他們在等待孩子們來跳舞。 莊國鑫的等待,其實有著一分單純的夢想與堅持。曾經是每日沈溺於喝酒的教師,曾經迷失在商場的阿美族青年,如今莊國鑫帶著他的一群孩子,有的已經念大學,有的念高中、國中,希望幫助這些沒錢學舞的孩子繼續跳舞,他只有一個初衷:他想給孩子舞台與自信,也與這群孩子一同追尋原住民現代舞蹈的夢想。 今年四十歲的莊國鑫,從小並未習舞,沒有舞蹈底子,反倒是個敏捷的田徑選手,他卻曾以第一名成績考進國立台灣體育學院體育研究所舞蹈組;他帶的北埔國小舞蹈隊更是國內舞蹈比賽常勝軍,每年獲邀到聯合國藝術節表演。九十五年底,「莊國鑫原住民舞蹈實驗劇場」成立,隔年,在全國三百多個舞蹈隊參加的全國學生舞蹈比賽,他以《海之傳頌》獲得最佳編舞獎。 九十六年底由國內專業舞者組成的「台灣舞蹈研究學會」年會在東華大學舉行,那晚,莊國鑫以原住民簡單肢體動作,加上自由的現代舞,與原住民族群祖靈對話,呈現全新的風格,這支《瘋年祭?最後》舞碼,讓專業舞者讚譽有加。莊國鑫不是舞蹈科班出身,卻能編舞、帶舞團,舞團風格是以實驗性質的劇場型態演出,是國內唯一以現代舞呈現原住民樂舞文化的舞團,每年年初以公演驗收成果。舞團成員則是花蓮縣新城鄉北埔、大漢、嘉里等一帶部落的原住民青年,都是莊國鑫在北埔國小帶舞蹈團成員,這些孩子在國小就接觸舞蹈,累積訓練及演出經驗後,逐漸發現自己:喜歡跳舞。 帶北埔國小舞蹈隊已有十年之久的莊國鑫說,「這些孩子有很好天賦,一畢業後,經常迫於家庭經濟因素,沒有多餘的錢可以學舞,這些孩子在舞台上應該還有更大潛能與發展,我也想要繼續帶著他們。」於是莊國鑫成立一個舞團,邀請台北知名舞者周六周日來到北埔教舞,租來的北埔原住民文物館就是他們的教室,只要在地上鋪起墊子,孩子們只要想來跳舞,都可以免費來學舞,「就是我的初衷。」 「我也期望原住民舞蹈可以有不同呈現方式,不是只有那『娜魯彎』(註:指觀光化的舞蹈),」喜歡天馬行空、自由想像的莊國鑫說,在舞團編舞可以巔覆傳統,可以有更大空間。 從一個普通的原住民老師,舞蹈成為他的使命,莊國鑫有著曲折的自我追尋過程。念完花蓮師專的莊國鑫,就回到他的部落太巴塱國小教書,雖年輕,但他並不了解自己的未來,「那時我從原住民老師、前輩們看到的未來,就是喝酒。」年輕的莊國鑫也跟著日日狂飲,有時喝到爛醉,喝到盲腸掛掉,那時父母親也對他失望透頂,直到學校來了新校長李來旺,這是莊國鑫對舞蹈、對原住民自決的第一個啟蒙者。 李來旺計畫發展原住民擅長且有特色的活動,並指派莊國鑫擔任學校舞蹈隊的副手,莊國鑫經常在一旁看學生練舞,擁有射手座調皮性格的他開始會突出奇想:「為什麼不能從這裡進場?」 隔一年,莊國鑫第一次得到帶舞蹈隊的機會。在反覆觀看舞蹈比賽錄影帶之後,他決定重新編舞、拆解,將先後順序錯置,結果整支舞就產生不同的ful;但也帶來衝突,例如,在原住民民族舞蹈中經常會有山豬、牛進場角色,很多部落的老人會來罵莊國鑫,直指莊國鑫這個嘴上無毛的小伙子,居然改了傳統的舞蹈…莊國鑫頂著罵聲,但這支舞一到西部比賽,卻奪得當年全國民族舞蹈的國小組的冠軍,莊國鑫一砲而紅。 那時莊國鑫已漸顯露他在舞蹈上的天分,當時的他,仍未把舞蹈當作目標,「只是覺得好玩,還是繼續喝酒!」有一天,李來旺要莊國鑫去參加「山地國小教師進修班」,原本是抱著去玩的心態,但莊國鑫在那兒遇見了各部落的菁英分子,受到了很大刺激,莊國鑫說,「我體會到,原住民的文化原來這麼豐富,我查資料、認真寫作業,也發現很多文獻都是用漢人觀點在描述我們,而不是我們自己觀點。」 其中一個前輩,叫林碧霞,那年,林碧霞帶豐濱國小舞蹈隊就打敗了莊國鑫的太巴塱國小舞蹈隊。她的舞蹈,把原住民動作變得很誇張,這讓莊國鑫驚艷:「原住民的舞蹈也可以這樣表現!」接著有一年,林碧霞邀請莊國鑫隨團出國表演,見到來自各國傳統舞蹈,更開啟了莊國鑫的視野,自此種下了跳舞的種子。從那年之後,莊國鑫請調到太魯閣新城國小、之後又調往瑞穗鄉鶴岡國小,不論到那個學校,莊國鑫就開始投入帶舞蹈隊,也必參加每年的舞蹈比賽。 在追尋跳舞過程中,莊國鑫也一度迷失自己。莊國鑫二十七歲那年,卻毅然辭去教師的工作,投入直銷生意,剛開始業績扶搖直上,成為超級業務員,還獲公司免費招待到美國玩二十一天行程,在直銷大會上,活潑的莊國鑫擔任主持人,面對台下萬人聽眾,莊國鑫感到飄飄然,似乎他將是原住民社會裡成功的「企業家」,這是他的夢想,如果他能賺到很多的錢,他要開辦一所原住民學校… 就如同年輕時沈溺在酒醉當中,編織著「原住民企業家」美夢,讓莊國鑫再度迷醉,「初期業績量、知名度,讓我真的以為自己真的有這一回事,以為這是真的,以為那是我的舞台!」在一旁看著他的許多教育界前輩都直搖頭,都為鄭靜慧歎氣:「怎應會嫁給這種老公呢?!」 果然,莊國鑫的「原住民企業家」美夢轉為惡夢,亮麗業績背後都是虛浮的,轉眼間就變負債,莊國鑫夫婦一下子債台高築,落魄的莊國鑫為了一個不真實的夢,付出極高代價,八十八年重拾教鞭,北埔國小是他的出發地,當他再回到教育界,「我很自卑,因此回來之後,我很拚,很努力帶舞蹈隊,我想向大家證明:我可以的!」 回首這段迷途,莊國鑫最早會以「迷失自己」形容,但這些年,他認為,這是上天安排的考驗,如果沒有到外界商場闖蕩的失敗,他很可能只會在瑞穗當個平凡的教師,終老一生;如果沒有這段日子的迷失,他不會這麼拚,重新找回舞蹈之路,「自此之後,我不會好高鶩遠,我只會一步一腳印,也不再迷失掌聲之中。」 當時北埔國小教務主任李國明鼓勵他去考舞蹈研究所,民國九十年時莊國鑫以第一名成績考上台國立台灣體育學院體育研究所舞蹈組,莊國鑫在這段期間學習舞團經營,學習什麼是藝術總監、行銷理念,他也發現到自己影響力,也覺得長年來對舞蹈累積滿腔熱情,羽翼豐沛的那刻將要來臨,成立舞團念頭在心中升起。民國九十五年底,莊國鑫去送件申請成立舞團,現場辦文的官員還有點嘲笑他說:「看多了,第一年很熱情,第二年很多團體就消失了。」這讓莊國鑫更加戰戰兢兢。 莊國鑫原住民舞蹈團的成員,目前約有二十二名成員,絕大多數是原住民孩子,只有外界少許的經費支持,莊國鑫透過他研究所同學幫忙,請雲門或台北民族舞蹈團舞者來到北埔教舞,沒有自己舞蹈教室,只得租借北埔原住民文物館來練舞,二十二名孩子中,除了幾名已到外地求學不方便周末來練舞,說也奇怪,當其他同學周末都在玩耍時,每周總會約十四個孩子自動來練舞,這讓莊國鑫及鄭靜慧很感動:「因為孩子會來,所以我們會來!」 我們採訪這天下午,陪著莊國鑫夫婦等待孩子,兩點鐘一到,第一個女孩出現了,她是念新城國中的羅雨璇,有著阿美族清秀臉龐,問她「拉筋很痛耶,練舞很苦耶,怎麼還會來?」她笑著,眨貶眼說,「要付出,才有收穫啊!」 接著還有女孩騎著腳踏車來,她是念高一的利希亞,她說,自小學畢業後她就不能跳舞了,直到舞團成立,她才能夠再跳舞,問她「不跳舞的那些年都在做啥?」她閃著大眼睛說,「等待呀!等待老師的舞團成立啊!」還有一個女孩得遠自太魯閣牌樓下,搭四十分鐘公車來到北埔…她們都是在附近讀國中、高中的孩子,一到教室,孩子們就會自動去搬墊子,在地板上鋪滿了墊子,鏡子也是一片一片自倉庫裡搬下來,雖然有點克難,但就成了個像樣的舞蹈教室。 在孩子眼裡,莊國鑫教舞時是很嚴肅,相較之下,孩子們都跟鄭靜慧親近,看著這些孩子專注練舞,「本來才小五、小六,現在都這麼大了,沒想到依然持續跳舞…」她流露出滿足的眼神,「有些孩子因為家裡沒有學舞環境,有了舞團,就可以利用課餘時候學舞,做他們喜歡做的事,就是單純的喜歡…」鄭靜慧語氣充滿了溫柔,「這些孩子,對我們來說就像自己的小孩,他們會持續要來,這讓我很驕傲。」在外地念書的孩子,只要回到北埔,也一定會來,「這裡已經不是純粹練舞的地方,像家一樣。」 下午四點鐘過後,舞蹈課都已上了一半,突然間,念花蓮高工三年級的育婷急急忙忙衝進教室,她今天才剛考完証照檢定,考完就來跳舞了,她只開心地說,「喜歡跳嘛!」 「我現在是業餘舞者,我將來要考舞蹈科班。」舞團成員之一、現就讀海星高中的龔敏慧,總是這樣自我介紹。這女孩決心以舞蹈為目標,儘管自現在才開始拉筋、打底子,對她很不利,莊國鑫也向她分析可能出現的最壞的結果,但敏慧就是堅持,並展開她艱苦練舞計畫,莊國鑫向她說,「只要你願意,老師就幫妳、陪妳。」 除了敏慧之外,另一個男孩李翊誠也想成為舞者。翊誠的媽媽說,翊誠小時候有呼吸道疾病,跳舞治好了他的病。更有一家三姐妹都是舞團成員,大姐更考上了台北華岡藝校舞蹈科,這天下午,兩個妹妹也來到這兒練舞。 「我希望給孩子更大的舞台,體會人生,也希望原住民孩子了解,將來不管念書或是工作,都要對自己有信心,因為你是那麼地特別!」莊國鑫說,「就算只來一個孩子,我們照練!」 (此篇報導已刊登於2009年〈非凡新聞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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