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kut校長與原聲合唱團》

----------布農族信心的重建故事

別以為原住民孩子歌唱得好是天賦、是理所當然的。相反地，原住民孩子在音色、音質、音準上並無優勢，而且語言習慣更不利發音位置掌握與咬字。在原聲學校裡，有很多孩子「聲音會迷路」，或是音準無法掌握的「漂流木」，Bukut校長費盡心思，一步一步帶領孩子模仿、體會、調整共鳴點，以及孩子們耐心地一天一天練習，最後才能去除掉孩子們特殊習慣性腔調。下次，當你聽到原住民孩子唱出清亮優美的聲音，一定要給他們鼓掌，因為那是孩子們經過漫長、艱難、耐心的學習過程，才能從「漂流木」，變成「大柱子」。

◎文／Bukut Tasvaluan

有一天，協助阿蠻校長上二班的合唱課（現原聲學校因人數較多，合唱課分兩班上課。我負責原聲一班，阿蠻校長負責二班），因為很久沒上二班的課，想聽聽孩子們聲音的狀況，便貼近一個個孩子。當我貼近被同學號稱三大「難」高音之一時（二班有三位同學初來原聲時，完全不入調，即所謂的音痴，被同學取名為三大難高音），其聲音變得低沈渾厚，不管音準、節奏都OK，我心甚悅的說：「很棒！你現在是二班的大柱子喔！」

才說完，隨即有孩子問：「什麼是大柱子？」

我用最淺顯易懂的方式跟孩子解釋說明，還沒說完孩子便搶著舉手問我「那我呢？」「我是什麼？」

我一一回答：「你是正在長大的小樹！你是快長大的樹！…」其中一位平常喜歡發問的孩子問我：「那我呢！」

他的聲音雖然已有進步，但還是無法掌握音準，經常會走音，我便脫口說出：「你是漂流木！」

他對我的回答似懂非懂，面有困惑，但沒有再問下去，我也沒有再說明，趕快下結論，肯定孩子們的進步並鼓勵他們。

帶合唱十餘年來，每次參加比賽獲好成績時，總是聽到很多人說：「原住民的孩子得第一名是是理所當然的，他們本來就很會唱歌啊！」

對於這樣的說法我非常不以為然。如此說法不僅無任何根據，而且抹煞了孩子們的努力與辛苦。其實原住民孩子「一字合音唱法（沒有音高）」、「漂流木（走音）」者大有人在，即使是原聲的孩子，在初進來時還是有滿多人會找不到音，固執於自己的唱法。面對這樣的孩子，需要更多愛心、耐心慢慢教導，絕非如大家的印象是天生就會唱歌。

以我教合唱十餘年的經驗，原住民孩子的確有些條件較優越，如節奏感、肺活量等，較具有相對優勢，但其他則不然。音色、音質及音準並不見得優於都會漢人的孩子，甚至有些條件是處於劣勢的。首先在團員甄選上，由於偏遠地區孩子人數少，可選擇的對象有限，而且參與的孩子都沒有學習音樂的背景（未曾參加音樂才藝班什麼的），合唱的學習幾乎都是從零開始。以原聲的孩子為例，七十餘位孩子中只有一位曾學過琴。面對這樣的學習對象，就得想出有別於一般的教學方式，否則光是學習基本樂理就把孩子唱歌的興致全給抹滅了。

另一項不利條件是語言習慣，包括發音咬字及發音位置（即共鳴點），這是我認為最困難之處。先談發音位置（共鳴點）。布農族一般的發音位置偏低，尤其是郡社群。每一句話的最後一個音，習慣性的往下掉，所以喉音會特別重，唱出的聲音寬卻無力，缺乏穿透力，那麼該如何調整他們的共鳴點？這是一艱鉅的工程。我常常會一個音、一個音的範唱，甚至做聲音變換遊戲，讓孩子分辨何為喉音？何為頭腔共鳴？先知道分辨，再慢慢引導孩子由喉音轉換成頭腔共鳴。說來簡單，但這樣的過程是漫長的，很多孩子還是一頭霧水，非常固執自己的聲音，但也成為我們練習中的一種樂趣。

再談發音咬字，原住民各自有其發音習慣，而且有很多聲符是原本母語中沒有發的。以布農族為例：沒有送氣聲，沒有翹舌音，也沒有ㄩ音，所以要唱標準的國語歌曲是難度相當高的！此外，因講話習慣的不同，往往唱出來的是帶有原住民腔的國語。發音錯誤，嘴型錯誤，不僅難唱出好聽的聲音，且會造成音不準的現象。這時我就會扮演國語老師，分析聲符、韻符的結構，如何起音、收音，如何表現經過音，還需做出嘴型讓孩子模仿，有時為糾正一個字的發音就花上一節課的時間，弄不清楚狀況的人還以為我們是在上國音學呢。但唯有如此，才能除去原住民特殊的國語腔調而唱出清亮優美的聲音。在這樣枯燥單調的學習過程中，如何讓孩子維持高昂的學習興致，則又是另一個技巧了。

因此，每次帶著孩子們上台演出，看著孩子們認真、專注的唱著歌時，我心中是滿滿的感動。當你在台下聆聽孩子們的演唱時，要知那是無數辛苦與努力的結果啊，請不要吝惜你的掌聲，請給他們熱烈的肯定，不要再認為那都是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