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ukut校長與原聲合唱團》

----------布農族信心的重建故事

文◎江睿智﹝原載於「江睿智的部落格」

三月七日是原聲音樂學校開學的第一個周日，這一天，對信義鄉布農族部落深也是特別的一天。當夜幕低垂，鳥兒歸巢，劃過天際的玉山群峰安靜地躺在遠方，好動的風兒也靜止下來，天邊的星星羞怯地躲在雲後，他們都在聆聽一場溫馨音樂會，悠揚管弦樂四重奏、胡德夫充滿情感、隨興又自由的歌聲，以及原聲孩子們天真又純淨的合唱，遼繞在山谷間、在部落裡。「這樣的音樂在深山，一百分，比所有的鳥兒唱得還要好聽！」一位年長的羅娜布農族人這麼說。

除了玉山、星星、風兒、黑夜是這場音樂會的貴賓，客人還有布農族人、原聲音樂學校的家長們。已在部落之外的漢人世界，征戰無數的原聲的孩子們，今晚是首度在布農族人、在家長前獻唱，並且首度有弦樂團伴奏下，進行演唱。

孩子們很認真，上午很慎重地剪了頭髮，認真地邀請他們的爸爸媽媽、阿公阿嬤來學校出席家長會及音樂會。前一天放學前，Bukut校長一再叮嚀孩子們要提醒爸爸媽媽、阿公阿嬤一定「穿著整齊前來，不要穿拖鞋」；孩子們真的很認真地傳達，不僅家長們踴躍出席，擠爆了家長會的教室，家長們還參與音樂會工作分配，幫忙整理場地、搬鋼琴、清垃圾、幫忙煮飯、幫原聲孩子們打理服裝，在一年多的努力下，顯見布農族家長們愈來愈認同原聲學校的教育理念與目標，並且熱心地加入、參與它。

布農族人向來好動慣了、隨興中又帶點散漫，可是到傍晚時分，出現在操場的來自各部落的族人們，他們穿著得整齊，甚至有些大人們是盛裝打扮而來，沒有人穿拖鞋，而且很有秩序地進場，耐心地等待而不喧嘩，一直到結束，整個演出場地也保持得很乾淨。

遠自台北來的童想管弦樂團四重奏，從布農族人眼神與表情流露出，他們並不了解管弦樂，管弦樂對布農族人來說是何其遙遠的世界，布農族人卻依然地待在位置上靜靜地聆聽；當舞台上傳來胡德夫渾厚、有力的嗓音，台下布農族人聽著聽著就唱和起來，當原聲小朋友演唱布農族傳統歌曲《獵祭》，這首向來是布農族大人們唱的歌，今晚是由小朋友唱來，台下的布農族大人們跟著對唱，如同在山上打獵，隔著一座山唱歌，而對面山谷竟也傳來回聲般…

之所以會在落部舉辦音樂會，這個構想，來自「愛作夢」的Bukut校長。

Bukut校長自小在部落長大，每年耶誕節是部落裡最重大的節慶，那段長達約半個月的慶祝期間，在外工作的族人都會回到部落裡，各部落會舉辦運動會來狂歡，很多學生也會因此而不到學校上課；夜晚來臨，族人就會聚在一起唱歌、喝酒，紓發情緒，有時候有些族人會喝得醉醺醺，在路旁倒頭就睡，或者是把周環境弄得髒亂，Bukut校長看在眼裡，始終覺得這不是慶祝耶穌誕生最好的方式，對正在成長中的孩子也會產生不良的示範。

夜深人靜時，Bukut校長想像的、最適合部落的方式是，像德國溫布妮草地音樂會，大家席地而坐，在星空與月光下，在大自然中聆聽音樂，分享族人彼此的努力，Bukut校長想要改變布農族人生活方式；他靈光乍現，在二○○九年十月底向阿貫提出了在十二月三十日，在部落舉辦音樂會的構想，場地就選在羅娜國小旁邊的圓形舞台上，Bukut校長期望，部落在經過一整周狂歡後，在最後「回歸平靜」。

聰明而熱情的Bukut校長也為音樂會取好名字：「狂野與柔水」。「狂野」代表原住民的個性與內心，開場可以邀請羅娜落部族人傳唱祈禱小米豐收歌，邀請與布農族有深厚淵源的國內民族歌手胡德夫演唱、以及原聲合唱團獻唱。另外將邀請管弦樂團來此演出，代表「柔水」，Bukut校長希望藉此讓部落族人體會到，除了重金屬外，還有不一樣的音樂形式；更重要的是，當時信義鄉農會正推出一款名叫「柔水」的酒，Bukut校長很得意地認為，「狂野與柔水」比較容易取得外界對活動的贊助。

這構想一提出，阿貫大表支持，阿貫只有一個堅持：「不要給我穿拖鞋、嚼梹榔、也不許帶飲料或喝酒」；只是，在舉辦時間上，因十二月三十日還在部落聖誕節慶期間，多數族人仍會以傳統慶祝方式為主，不易關注或接受草地音樂會形式，最後還是向現實妥協，改在原聲學校第二學期開學的第一個周六或周日舉行，今年二○一○年就訂在三月七日。

在超強寒流來襲前，Bukut校長的部落音樂會構想，如期地實現了，在玉山群峰前面盡情演唱並且落幕。儘管這場音樂會中，音響效果並不怎麼理想，原聲小朋友演唱也不盡完美，但在我眼中，這是一場成功、而且有力量的音樂會。因為在Bukut校長以及原聲學校的努力下，看得到布農部落及社會一點一滴的改變，一股來自布農族人自我改變的力量正在形成，正在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