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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01 12:30:08瀏覽1319|回應4|推薦92 | |
詹宏志先生某次回鄉,給參加文學營的年輕學子講演文學種種。不料,越講氣氛越見悶滯。他猜想是舉例失當,聽者難生共鳴,於是改以中外經典為例,舉出若干大作,問在場學子讀過沒有。這一問,從國外《白鯨記》、《傲慢與偏見》問到國內白先勇、王禎和、黃春明諸家說部,全沒人讀過。「看來只能求助於比較大眾化的小說。」詹宏志先生打定主意後接著問:「《金銀島》?《魯賓遜漂流記》?《 三劍客》?」某人答:「有看過卡通。」 這件事寫在〈文學門縫-之一〉,文章收入兩年前出版的《綠光往事》。雖說是「往事」,但我相信,現在要是有藝文人士演講時問聽眾中年輕一輩,有無讀過《白鯨記》、有無讀過《三劍客》,獲得的回應恐怕相差不遠。 撇開詹宏志先生的經歷和我的揣測,如何理解類似的兩代閱讀經驗差異,應當是更有趣的問題。是年輕人與文學、甚至與書漸行漸遠了嗎?一方面來說,確實如此。網路發達,電子媒體聲光俱佳,娛樂方式這麼多元,消磨永晝,不是非讀書不可。上「臉書」(Facebook),作線上心理測驗,玩「餐城」(Restaurant City),都比讀〈兒子的大玩偶〉輕鬆愉快。同樣看《孽子》,電視劇的觀眾和小說的讀者相比,實在難說哪一群裡年輕人更多。再者,就算讀「書」,文字書也不是唯一選擇。我指導過某系研究生的晚間英語自學活動。初次聚會,請他們聊聊近來課外讀了哪些書,眾人相對無語,過了一陣子才有人吞吞吐吐地談起看過的某部漫畫。 另一方面,閱讀經驗差異,可能指向一個空前龐大的書籍國度。在這裡,「經典」並非死寂如化石的名詞,而是動詞,恆處於斟酌損益的動態。如果說,生物的適者生存有賴天擇,那麼,經典的認定端看人擇,反映性別、年齡、族群、政治、社會等變數。經典與時增減,此外更有已出版、待出版的各式書籍,個人精力有限、取捨有別,難怪閱讀經驗彼此不盡相同,而且,讀書再怎麼多,終究像手持殘缺漫漶的地圖,無法按圖推想國度全貌,那些高原幽谷,那些丘陵盆地,以至瘴癘蠻荒。 我小時候,喜歡揀閱嘉義老家一櫃舊書。寥寥幾十本,其中好些是志文出版社發行的書,彷彿隱喻著閉鎖穩定的知識體系,這體系必然包含羅素,必然包含沙特和存在主義,或許還該加入《美麗新世界》。我第一次讀《美麗新世界》,讀的就是志文的翻譯本。後來,讀經濟系的父親問我這讀外文系的兒子,碩士論文探究哪部作品,我答以《美麗新世界》。「噢,赫胥黎寫的。」另有學妹問過我,碩士論文探究哪部作品,我依然答以《美麗新世界》。「噢,跟最近一部電影有關。」我很想告訴她,我研究的《美麗新世界》改拍過電影,但是跟傑哈德巴狄厄拍的古裝喜劇,關係恐怕不大。 閉鎖穩定的知識體系打開了。自此讀書人必須探勘一己的閱讀版圖,過程中偶爾會與另一名讀書人相遇,但大半時間,是踽踽獨行的。回到詹宏志先生文章裡提的書。我還真沒讀過《金銀島》,倒是,「有看過卡通」。也許,未來會有機緣考掘這座島,連同吳承恩的西域和曹雪芹的大觀園。也許這些注定是未經探勘的所在。可以確定的是,我會不斷擴大我的版圖,在文字的崎嶇平坦裡結識其他冒險家,再各自前行,直至日暮。 ---民國九十九年七月十八日於府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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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