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孟宗

十五，月夜，該寫些什麼。就寫一名男子和一名少女吧。
 
男子是畫家，卻以浪漫性格衝撞軍權政府體制。持畫筆的手，於是免不了極權的桎梏。成了異議份子的畫家，逃亡過程中，結識一名少女，暫時躲匿在少女家的倉庫。被捕前那晚，窗外月明，畫家托付少女一把鑰匙。這把鑰匙，畫家說，能打開最最要緊的東西。

日本動畫導演今敏上個月過世。我在中秋夜一時無有所待的當下想起他執導的「千年女優」。老實說，情節記不太仔細。印象最深刻的，一名畫家，一名少女，一把鑰匙。少女後來成為演員，戲裡戲外追尋畫家的身影，為的，是歸還在生澀年華獲贈的鑰匙。這把鑰匙，她記得，能打開最最要緊的東西。

畫家身影之於少女，朦朧得如同我對電影情節的記憶。彷彿，畫家的肉身，早超脫生老病死。他，原是她一以貫之的道。我記不真切電影裡發生的事事物物，其實也無所謂。得魚，忘筌，古人教過的。我始終明白少女尋找的是具有無窮感召力的道成肉身。

畫家被捕前那晚，看著窗外十四夜的月，對少女說，明晚看得到滿月啊。月滿而缺，最美好的反而是期待圓滿時懷抱的希望。少女似懂非懂，我也似懂非懂。不過我最近才知道，想看見最圓潤的月，得在農曆八月十六夜裡。明晚看得到滿月啊。

十五，月夜，我期待著明晚的圓滿。圓滿之後是殘缺，殘缺過後必定能等到下一個圓滿。我願意花一輩子等待殘而後圓的月。

---民國九十九年九月二十二日於府城
    刊於《中華日報》副刊（2010.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