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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列巴與草蝦
2015/06/13 19:36:46瀏覽1158|回應0|推薦19

文:謝孟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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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後讀蕭紅,就像是在一年一度的團圓飯過後,總得吃上一頓清粥餘菜。說是惜福,也許不免矯情。有意的奢華繼以有意的簡約。就飲食來說,可能只是圖個方便。就閱讀而言,說不定是藉他人的小確幸,來映襯自家的小確幸。

手邊這冊《蕭紅小說散文精選》是增訂本。書出版不到一年就增訂再版,並非出於文學讀者陡然大增,而是順電影「黃金時代」之勢。新版的書腰便以湯唯的蕭紅扮相和電影片名為號召。有勢可順,總是好的。只不過時勢之下,書腰竟佔了封面將近一半。應景是應景,但「腰」還是瘦一點為好。

為書作序的洛楓提到:「在蕭紅寫景流麗、鑄情細緻的散文中,最讓我久久無法釋懷的有兩個母題」。這兩個母題,一個是「吃」──或者說是「餓」──另一個是男人的「壞」。我自己讀來,印象最深的地方和洛楓同中有異。在吃/餓之外,讓我低回的另一點是「窮」。男人的壞,有一大部分還是反映在「餓」和「窮」上。在蕭紅筆下,窮和餓這一對雙胞胎,瘦得像她文中時而與讀者迎面撞上的乞丐。

又窮又餓的滋味,鹹得讓人落淚。落淚的往往還是旁人,畢竟真的窮、真的餓的人,連掉淚的餘裕也沒有,心思全得放在找東西吃上頭。有東西吃是幸福的,滋味過鹹,喝口水再繼續吃。蕭紅寫的〈黑「列巴」與白鹽〉就是像這樣。貧賤夫妻度的「蜜月」,是拿稱作「列巴」的俄羅斯麵包沾鹽分著吃:「他……把塗鹽的『列巴』先送上我的嘴,我咬了一下,而後他才去吃。一定鹽太多了,舌尖感到不愉快,他連忙去喝水」。

「黃金時代」有一幕便是蕭紅和蕭軍狼吞虎嚥沾有白鹽的列巴。小確幸合該是如此。這是因為,小確幸之所以可貴,便在於不可多得。碰上了,自然要放膽享受。今年年夜飯,我家的小確幸是母親烹製的十來隻草蝦,每隻都像雞腿般大。開動後,除了茹素的外婆,一大家子無分長幼,人手一隻草蝦,首先掰下蝦頭,吮吸流淌的蝦膏,次剝除蝦殼,沾著白醋(沙拉醬)入口。食材難得,然而年夜之後,一大家子散成舅舅一家、阿姨一家;你一家、我一家,或忙著就學、或勤於就業,要找機會大啖草蝦更是難得。

經一輪爭食,草蝦還剩下一隻,最後入了表弟的碗。我注意著表弟如何吃蝦,看他一手持碗、一手持筷夾蝦,先把蝦尾咬掉,再緩緩咬去蝦殼。我看得這麼仔細,倒不是餓,也不是饞,只是覺得這樣的吃法很新鮮。吃飯前我隨口一問,才曉得這個手不沾蝦的表弟竟也已二十六歲了。

---民國一百零四年三月四日於嘉義
    刊於《中華日報》副刊「鵲廬有光」專欄(2015.3.15)

個人簡介:畢業於東海大學外文系、成功大學外文所。曾獲梁實秋文學獎譯文首獎、譯詩獎、散文創作獎;台北文學獎等十餘種獎項。創作:《南鵲是我,我是南鵲》。(散文集)購書...

Posted by 南鵲 on 2015年4月9日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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