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謝孟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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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沒把《東方快車謀殺案》從頭讀到尾。反而是先讀了結尾，再由開頭讀起。而後這列東方快車便為積雪所阻，迄今猶未駛抵終站。興至而讀、興盡而罷，是我讀閒書時的常態，沒什麼好說的。值得一提的倒是，讀這本偵探小說之所以採逆讀法，絕對不是因為欠缺耐性；雖說很多時候我確實不耐推理，而只是被動地受情節引導，直到兇手揭曉為止。

採逆讀法的理由是，先前早已看過了二○一○年的電視版本。比起原著及其他翻拍版本，這個版本最大的區別，是在結尾加入了善與惡的思辨。列車上的受害者生前亦是加害者，從而由前愆的因引致喪命的果。以大偵探白羅的才智，要揭露兇手並非難事。真正棘手的問題是真相大白後該如何取捨。該將兇手交付司法裁奪，還是該網開一面？

最近《東方快車謀殺案》又多出了日劇版，分成上下兩集播出。對看過不同版本的人來說，這種分法本身就教人十分好奇。我原本以為，這一版本會依循慣見的推理劇模式，用上集來呈現案件的細節，而把解謎的過程留待下集。沒想到此日劇版反其道而行。上集裡偵探大顯身手，讓真兇坦承不諱；到了下集，兇手將籌劃、行兇的過程娓娓道來，偵探反而成了可有可無的花瓶角色。

這一安排，可以想見有刺激收視的用意，畢竟劇中知名演員頗多，只讓他們上演一齣眾星拱月的戲碼，實在是太委屈了。就劇情發展而言，這近乎一整集的新增情節，添補了兇手的心理轉折，讓原著角色不再淪為推動情節的道具，而是在階級井然的社會裡由受害者轉為加害者的傷心人。在曲曲折折的倒述之後，大偵探當然還是得面對同樣的問題。受害的過往，可以作為加害的理由嗎？法律失能、加害者逍遙法外，受害者就有權自命為執法者嗎？種種提問歸結起來就是，以復仇對抗不義，等同於彰顯公義嗎？

可惜，日劇版的編劇雖然發揮巧思為角色加添血肉，最終又回歸原著的理路。就原著書迷來看，這大概會是最好的做法。對比同系列其他作品的角色塑造，讓大偵探獨排眾議，也許真是破壞了角色性格的前後連貫。在聽完鐵道公司主管與醫師的意見後，大偵探是該從善如流的。將公義歸於上帝，將私刑歸於中世紀的野蠻行徑，不像他會有的想法。駁斥鐵道公司主管、堅持將兇手所在的車廂上鎖，也不像他會有的舉動。

二○一○年的版本裡，白羅都不白羅了。然而我喜歡這樣的白羅。

---民國一百零四年一月二十一日於嘉義
    刊於《中華日報》副刊「鵲廬有光」專欄(2015.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