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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8/20 00:07:57瀏覽1692|回應13|推薦67 | |
在蕉園工作的農婦,身上衣服沾滿香蕉樹所分泌洗不掉的乳汁。 . . .. 香蕉收成是件繁重的工作,首先得把壯碩的株幹腰斬,再把香蕉成串的割下來。這部份工作概由力氣大一點的大哥或父親來做,我可以幫忙做點挑擔或善後的零星工作。有時父親為了省事,在成株後即帶點「賭博」性(收貨量及市場價格都在未知數)把整片蕉園論株包銷給蕉販由他們自理。遇到這種情形,大哥常會保留幾十株給自家食用或分送沒種香蕉的親友,其中幾株則任其掛在蕉樹上漸次成熟,讓我們田間工作時當點心拔來吃。 我喜歡吃香蕉,尤其愛吃在蕉樹上自然熟透的,有一股特別清新香甜的風味,不似靠「電土」燻熟的多少帶點怪味。 在比較清閒不需工作的日子裡,我一樣喜歡往蕉園?跑。帶着書本或歌本,可以在那裡耗上半天。母親在座落於東邊靠一條小溪流的蕉園空隙間闢了幾畦菜圃,上面種着我永遠吃不厭的空心菜,還有韭菜、絲瓜、敏豆等。黃昏時,常與母親合扛一桶水肥去給菜蔬添加營養。 母親有關節炎,走起路來不甚平穩,常顯得一腳高一腳低的。我當時已長得較母親略高,便讓母親走在前頭。彼此默默地前行著。 母親倒可以跟我說說話兒,我卻不能,因為母親在我懂事時,即已失聰,任何一句話都得附在母親的耳朵邊提高聲量他才聽得見,十一歲時,大姊便嫁人,我因此失去一個說悄悄話的對象,又常受嫂子的奚落,我的小心靈常常感到一種無端的寂寞。 好在母親總能以其他方式來發揮他無盡的愛心,藉以彌補此一缺憾,譬如她那慈藹的眼神,那時常掛在嘴邊的微笑……。 蔬菜施肥差不多一星期一次就夠了,平常便由我自己去澆澆水。走那條通往東邊的馬路,寬敞便捷,面對著東邊那座我童年就極為嚮往的山峯,以及路兩邊的稻作綠野,心情有著異樣的喜樂。不知幾時開始,那必經的小小橋墩總是多了那麼一個人影,總是低著頭看書。我知道他是誰,自然他也知道我。 讀國小的姪女告訴我:「阿姑,我們學校的老師都知道妳哦。」我心?明白是誰替我打的「知名度」,就是他,那個上學時經常在一個定點交會然後背道而馳的 通常我在與他相遇尚有一段距離時,就急急把帽緣壓得低低的以免直接觸及他的眼神,也許是做態,也許也真的羞怯。他從姪女及一位他的同鄉又是與我同名的高中同學處獲得不少有關我的「情報」,從而對我表示深深的關切,常常在半途把我叫住,說幾句話兒,然後不管我接不接受便把他領得的配給,通常是一包鹽什麼的,塞到我掛在車把手的書包?。 他這份送鹽的「情意」,在往後的日子裡每一憶及便令我忍俊不住,那位同學就曾促狹的說他如果送「糖」就好了。無論如何,他純良而風趣的本性倒是留給我深刻難忘的印象。 至於眼前這個一派斯文的「男子」,就含蓄多了,我們從未多談,常常只是頷個首就擦身而過了。這些缥緲不實,如雲似霧的「情絲」,總是被我很「理性」的阻絕了生路,我心中懷有一個更遠的夢,一個更大的理想在召喚我,我不敢確定將來是否能攀著我嚮往的,但我總是隨時準備振翅高飛,去窺視外界的海闊天空。 雖如此,處在當年那種情境下,一種異樣的感覺仍不時在我的心田盪漾著。尤其每當黃昏一個人在蕉園中的菜圃間操持我每天的例行工作時,望著含笑的遠山,悠遊的浮雲,飄然的曠野,更是我最多夢的時候。 . 每天開門,抬頭即可望見的月光山。 一個人,當青春已然來到時,他又怎能無視它的存在而不去捕捉屬於自己的夢呢?…… 儘管今日科學發達,許多農作物仍難脫「靠天吃飯」的命運。病蟲害可以藉化學藥物加以控制,風災雨禍則往往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 記得有幾年,就在香蕉正吐蕾結穗的當口,一場無情的颱風便把整園整片的蕉樹活生生的從中腰斬,幾乎無一倖存。放眼望去,只覺滿目瘡痍,不忍卒覩。那種慘悽無告的景象帶給人們的感受絕不只是血汗白流的打擊,尚且有一種對生命無奈卻欲訴無門的椎心刻骨之痛。然而,內心再苦,也還得咬緊牙關努力收拾殘局,重整園地,待來年從頭幹起。 與自然災害不斷的搏鬪,克服噩運,就是農人活下去永不變節的座右銘。與土地共存亡亦即是他們最原始的信念。雖然,在時代潮流的沖擊下,這個信念未必沒有受到外來因素而動搖的一天,形勢比人強,也是沒辦法的事啊! 五、六○年代,可說是香蕉最「吃香」的年代,它是外銷產品中的寵兒,替國家賺取為數可觀的外匯。盛產香蕉的旗山──我的故鄉,原是一個藉藉無名的山城,頓時成了家喻戶曉的「香蕉王國」。 王國下的子民的確也因此領受了盛極一時的繁華。可惜好景不常,近年來香蕉外銷不再看好,內銷市場狹隘,蕉民沒有計劃的種植,或者說未受到有關當局適切的輔導,造成嚴重的產銷失調,最後不得不將上萬噸滯銷的香蕉任其腐爛或倒入溪河?。如此「大規模」暴殄天物,已不是一次兩次了,這樣的結果,又哪是十多年前沉醉在蕉園收益的喜悅?的蕉農所能料到的呢?難道,那種絢爛的日子真的成了歷史不復再現了嗎? 如今,家?那片蕉園在父母親相繼去世後,已由大哥及一向在都市謀生的兩位哥哥三分「天下」,由於分身無術,早已處在半耕半廢的情況下,往日風光不再。對我而言,拋擲在蕉園的那段悲歡歲月更是離我很遠很遠了,但屬於蕉園那如夢似幻的千樣風情,總是在我腦子不設防的時刻來臨,那樣詭譎地,卻又深情地撩撥著我的思維,使一顆不再年輕的心時而感到惘然,對於那些曾經屬於她如今已然飄逝的似水年華。 (選載自《惜情》散文集,本文原載 (下篇) 回本文上篇:蕉園風情(上篇) .. ..
【下二張照片】(上)老天賞臉下,香蕉順利成長的豐饒園景。(下)颱風過境後,蕉園的慘況,本圖由格友季非提供,攝於2009年的「八八劫」,這張照片讓筆者勾起諸多回憶,每每看了禁不住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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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