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鎮的某家茶館臨河而建，古典的裝修傳承蘇州特有的中式風格，黑色的瓦簷和白色牆面形成強烈的對比，卻又簡潔自然。

矗立在院子裡的太湖石，雕琢成各具風情的假山，而橫亙在地的，是碧綠的草蓆翠玲瓏（註：舖地錦竹草，葡匐地表生長，猶如綠色地毯），將一間間包廂隱藏在安謐的私密裡。

在這裡品茗還可眺望遠處的西栅濕地，冬日的乾枯荷梗吸引遨遊的鳥兒停駐，湖岸邊少許的楓紅夾雜著杏樹的金黃，交織成一片絢爛，替補了上海早已消失殆盡的田園風光。

顧維風塵僕僕地趕來，見鄧蕭早已撥了一桌的花生殼。

「嘿！難得嚴以律己的你居然會遲到？」鄧蕭看著他咧著嘴笑，一排雪白的牙齒閃閃亮著。

「久等了。」顧維脫下黑色的羊毛外套，跟在後頭的服務員，立馬收起掛進一旁的衣櫃裡，並遞上熱毛巾給他擦拭雙手。

「也才剛到。」難得比顧維早來的鄧蕭客氣了下，比起自己以前總遲到幾個小時，等這一時半會兒不算什麼。

兩人話落沒多久，另一個衣著整齊的服務員就推進一小臺車，上頭擺了套宜興的紫砂提梁壺及茶具，那壺身已被茶葉養得飽滿透亮，光澤油潤。

服務員用滾水將茶壺及茶杯都燙了遍，接著舀出些許茶葉放進壺裡，沖上稍稍放涼的熱水，再輕抬壺身依序倒了兩杯端給顧維及鄧蕭。

這是上好的西湖龍井，色澤偏綠味道濃郁，茶水一出，瞬時屋內撲鼻的馨香四溢。

一路趕得口乾舌燥的顧維，將剛倒好的龍井一口喝下，連品茗的興味都沒。

見狀的鄧蕭嘿笑了聲，調侃道：「哥還真沒見過你這麼猴急的時候。」

聞言的顧維頓了下，但沒怎麼在意自己的失態。鄧蕭總在自己面前哥長哥短，其實他才大自己幾天出生而已，也能這麼得意？

「我可不像你。」言下之意很明顯，他不像鄧蕭有老爸可靠，「整天喝酒泡妞、揮霍人生。」

「哈哈哈！咱們這幾個兄弟就屬你最認真，撇開坦蕩的仕途不要，非要自己幹個小小的副領導乾過癮。」鄧蕭溫吞吞喝下一杯，根本不理會顧維話裡的嘲諷，「可惜明年就要奔三十啦！老大爺肯定會派人捉你回去結婚的。」

「大不了回英國。」顧維夾起一塊烏鎮有名的姑嫂餅，入口酥而不散、油而不腻，還帶點淡淡的芝麻清香，卻又有甜中帶鹹的獨特口感。

「你以為不給顧家留個後，還能逃到天涯海角去？」鄧蕭搖搖頭，「咱倆都是明白人，願意也好被逼也罷，這都是你應盡的義務。哥現在是了了老大爺的心願啦！媳婦兒要爭氣生個胖兒子，從此他甭想再綁著我，就算生個女兒也總比沒香火的強，這個道理你懂不？」

「呵！聽起來咱倆就只是傳宗接代的工具？」顧維嗤之以鼻。

「可不是？」鄧蕭又丟了幾顆花生米進嘴裡，比起姑嫂餅，又麻又辣的香辣花生口味厚實多了，「勸你早早回去了了老大爺的心願，省得他跟你急。」

誰跟誰急？若不是顧維他爸把自己逼急了，他幹嘛大老遠的逃到英國去？

「不說我了，聊聊你的新媳婦兒吧！」現在的顧維沒心思想這些。

「那是。哥保證連你看了都喜歡……」鄧蕭沒理會顧維的鬱結，興高采烈地講起他口中的小心肝兒。

顧維和鄧蕭都是家中獨子，老鄉在北京，顧家老爺是前解放軍委員，與鄧家老爺都是同部署的舊識，抗日和國共內戰時期，兩老在前線拼掉好幾條命，才換來後代子孫的錦衣玉食。

可惜，上一輩的榮華富貴傳到這一代，願意接棒的卻沒幾個。

顧維是第一個唾棄這種家族世襲的年輕人，他厭惡虛偽的政治環境，痛恨利用家族和婚姻來達到個人從政的目的，更不齒繼承上一代的血汗，來滿足自己的虛榮。

顧維離開家鄉遠赴英國自謀生路，若不是好友的哥哥孔伯鴻，請他回祖國救公司，他根本不願回來。

然而，鄧家老爺離開北京是因為運氣不好，他在後來的政鬥中敗下陣來，便攜家帶眷逃到上海打天下，十幾年下來憑藉著不錯的政商關係，也給他闖出點名堂。

只是，鄧蕭在上海這個物慾橫流的大染缸裡啥沒學到，只沾了滿身的酒色財氣。

鄧老爺生意忙管不著，任由他花天酒地的撒錢，沒想到臺灣來的新媳婦兒倒行，居然就把鄧蕭這個敗家子給看住了。

雖說他們哥兒倆現在是各奔前程，但偶爾還是會通個電話敘敘舊，就連遠在北京的好友孔仲華，也會找機會到上海來看看他們。

孔仲華正是顧維老闆孔伯鴻的弟弟，在家族成員刻意的栽培下，不到三十歲年紀就已經任命黨委書記一職，算是他們家族裡非常得臉的了。

只是，鄧蕭的婚這麼一結，各家長輩不免又要在子女身上較勁兒了。

孔仲華已有婚配的對象，正是某國防委員李家的女兒，現在就等著女方拿完博士學位結婚。

鄧蕭的無緣媳婦兒李芝芝，在北京也是有頭有臉的家族，只是鄧家與政治一離線，跟北京那群人的關係也就淡了，搞不好此時退婚正如了李家的意。

至於，顧維他自己……

「鈴鈴鈴……」桌上的電話突然響起，打斷顧維煩雜的思緒，他理理額前微亂的髮絲，神情略顯疲倦，「喂！」

「副總，小沈醒了，我正要打的載她回宿舍，您還有什麼要交待的嗎？」是公司助理小孟的聲音。

「確定健康狀況允許再讓她回去。」

「是，打了消炎針也輸了兩瓶營養液，醫生說沒事兒了。」

「嗯，讓她好好休息，有事隨時打手機給我。」正要掛電話的顧維回神，再吩咐：「順便交待酒店櫃檯給她買些營養的湯品和粥，暖暖腸胃，帳都掛公司的。」

「嗯，知道了。」小孟掛斷電話。

「臺灣的女人都愛裝溫柔、扮小鳥兒？」

「只要她一扭頭、一頓足，就讓男人的小心肝疼的不得了？」

怎麼這些現象，在顧維的「臺灣女員工」身上完全看不到？

顧維皺眉，想到昨天那場驚心動魄的畫面，怎麼都無法與這些「讚美」連結在一起，看來他接觸的臺灣女人還不夠多，應該找機會到臺灣待久一點才對。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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