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的某天，我搭了一台計程車出門辦事，沿途交通順暢，於是有機會與司機聊了一下。這位司機先生先是發出慨歎說，如果大家都能多使用大眾運輸工具，或搭乘計程車，或許就可以改善交通，並減少空汙問題。我也有感而發，向他分享了這些年來我搭計程車的實際經驗：社會上各個車隊剛成立時，確實帶來一番新氣象，大家都明顯感受到，透過企業的組織與管理及引進各種科技服務，搭車的體驗大大提升了。

對乘客來說，計程車追求安全、乾淨、舒適、便利，司機親切又貼心，這樣高品質的服務，是最重要的。為了民眾「移動」的需求，新營運模式訂下了很高的理想與目標，改變了早年大家對計程車服務的印象，令人佩服。然而，我也要老實地說，隨著車隊的擴大，我卻開始感受到某些「質變」，可能是因為規模或數量擴張太快，又或許是愈來愈著重收益的固守與追求，以致過去那種賓至如歸的感受被打了折扣，開始出現良莠不齊的現象。

我覺得，這應該不只是計程車這行業才會有的問題，畢竟在各行各業工作，要做任何事，描繪夢想是容易的，堅持理想卻是困難的；懷抱熱情是容易的，持續實踐卻是困難的。能夠持之以恆地追求理想的實踐，並且在過程中時時檢驗自己是否偏離了目標與初衷，才有辦法不斷往前走，長久經營下去。

我也聯想到，創辦打擊樂團多年來，其實無時無刻都在面對「經營」的課題──樂團要發展什麼樣的節目走向？在多元的演出型態裡，如何在已具基礎的類別上再做突破？透過哪些機制可以培養出優秀的演出者，並為他們搭建舞台？如何累積、深化作品，創造更精湛的呈現？從演出現場到日常互動，如何適切地與觀眾建立起關係以及更多的分享管道？這些問題，是表演團隊日復一日、從實踐中反思的事。

對任何一個新的事業單位而言，新的營運模式之所以能有好的成績表現，最核心的關鍵，還是在於他提出的理想獲得了受眾的肯定。因此，主事者必須時時自問，如何在實踐的過程中保持理想，使之不因營運規模或數量的變化而改變？又，是否能夠堅持到底，不因遇到困難或心生倦怠而放棄，或是因為成為「既得利益者」而忘卻初衷，讓其他的價值凌駕於理想之上？當然，還要確保這樣的理念，傳遞至團隊每一個人的心中，讓理想的熱情不會輕易熄滅。

因而，不管是個人還是機構組織，每當有機會重新檢視自己或者團隊目標時，除了回顧、感恩現有的累積，更重要的，是真誠地自問：當初的初衷與目標還在嗎？在這一路上，是否因著各種考量、方便行事、規模擴大，或疲倦了無法堅持，而走偏了方向、失落了理想？計程車司機與我的對話，對我來說像是一種提醒，提醒我們，在能力所及的範圍內盡力守護理想，在步步往前奮進的同時莫忘初衷。

（本文轉載自2017/12/24聯合報名人堂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