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錄34

沈默的船長太太

 在1998年，有一天得知在印尼海域作業的一艘我國漁船發生事故，船長徐先生被印尼籍水手殺死，漁船現在停泊在印尼峇里島的海港。兇嫌已經在押，進入司法程序，船公司也正在處裡後續問題。國內來電報，說徐船長的太太將搭機經雅加達轉往峇里島處理後事，請代表處積極協助。陸代表指示由我在雅加達協助轉機和照料。另外指派黃裕豐秘書趕赴峇里島聯繫船公司以及協助徐太太在峇里島的善後事宜。

 在雅加達機場我接到了徐太太。她是個樸素沈默的中年婦人，臉色凝重。接到她之後，我陪同她走向印尼國內航線的櫃臺報到，辦理轉機去峇里島。辦完了手續，我陪她坐在國內線的候機室，等待兩個鐘頭後飛往峇里島的印尼Garuda班機。 

這是個非常「漫長」尷尬的等待。從接到她開始，徐太太一直一語不發，不說話，也不回答我的問話。她看來心事重重，愁容滿面，而我也不知如何安慰她。我向她解釋未來一段日子裡有一件事，一定要注意的，那就是「死亡證明的文件驗證」。因為它是關係到戶籍、保險、理賠、遺產等問題，最重要的文件。我向她說明如何請漁船公司在峇里島的代理人辦理死亡證明、火化證明，然後先傳真給代表處，我們先幫忙翻譯成中文，等他回雅加達當天帶著正本，到代表處驗證，然後立即搭下一班飛機回台灣。這些代表處驗證後的文件是在台灣要辦理除戶、補助、理賠等手續必備的文件。看她一語不發，我有點著急，怕她不明白。再次問她：「聽懂了我的意思嗎？」。她終於點了頭。然後，我說：「我就坐在妳身旁，不打擾妳，妳如果需要什麼，告訴我。」

我和她一直坐到登機，誰都沒開口說話。 

三天後徐太太處裡完丈夫的後事，帶著死亡證明文件來代表處驗證。我協助她以「最速件」完成驗證，然後陪著她去殯儀館取徐船長的骨灰罈（因為徐太太投宿的旅館不同意攜帶骨灰入內），接著送徐太太去雅加達國際機場搭機回台灣。印尼司機開車去機場的路上，我坐在徐太太旁邊。徐太太抱著骨灰曇，默默不語。我對她說：「我也曾經喪失親人，我瞭解妳的悲痛，如果妳想哭，就哭，不要壓抑。我就在妳旁邊。」過了一會，她開始低聲哭泣，一直持續到機場，我安靜地坐著，沒有開口出聲。

在海關安檢櫃臺時，我向安檢官員表明身份，說我是使館人員，護送一位遇難台灣漁船船長的家屬，她手中捧著丈夫的骨灰，請給予方便。安檢官打量我和徐太太後，沒有檢查，就讓徐太太通過。徐太太通過安檢後，捧著骨灰，遙遙看著我，向我鞠了一個躬。仍然沒有說一句話。她是我一生至今接觸過最沈默的人。

圖片說明（摘自網路）：貼文日期2021.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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