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堤慈湖  

慈堤慈湖，浯洲西北之風景名區也。慈堤，以人工建築名；慈湖，以堤牆為鄰，因地為名。堤外金烈水道，由碼頭候船，可登烈嶼，或逕往廈門、泉州諸港。涉海越界，則大陸諸峰，山巒掩映，橫亙眼前。慈堤長百公尺，為水泥舖道，無怪石嶙峋之奇，波瀾壯闊之險，而地勢縱橫，有隔湖海之為功也。傍晚時分，憑欄望廈，萬家燈火，燦如霞光。慈湖廣千餘丈，為半鹹水湖，有草木蔥蘢之景，水鳥棲枝之美，而位居內湖，無納百川之為利也。清晨時刻，鳥語花香，徜徉湖畔，其樂自得。

若乃春和景明，慈堤落日，夕陽餘暉，望神州而目近；霧薄湖光，水草豐茂，環睹曲塘綠蔭。至炎飆夏日，嬉逐沙灘，浪捲飛雪，聲凝滯於海濱；泛舟遊湖，朱荷笑迎，蟬嘒嘒而低吟。嗟秋風葉落，連蜷欐佹，傍於山巔，聽候鳥之元音；湖畔丁蝦，烏魚沙蟹，較而鮮味難分。另堤岸冬晨，原隰無際，野鳥翔集，啾聲媲美海韻；千里飛禽，奮翅振高，莫若鸕鶿之競奔也。（註一）

閒暇，邀吾兒宗暉、新慧驅車抵慈堤時，成羣鸕鶿，刻飛越雲空，流飄萬里，千萬小我，漸遠至無窮。彼蹤跡，如浪散波合之影，此則與遊人歡呼聲，齊消匿於邊際。此時，烏雲奔前，團氣迷濛，鳥匿人散，以為風雨之將至。俄而天幕重開，汩汩自白雲深處，千翼垂翅，引頸斜飛雲台。藹藹浮浮，乍光乍點，其為狀也，或人字，似蝴蝶聯翩起舞；或長弓，若羣鳥屏叠追逐。稍息而復顧，又似彩妝玉女，裙擺於迎風之姿；又若履冰少年，逆舞於迴旋之態。（註二）吾低吟而歌曰：「鸕鶿飛翔兮，翼以成羣，縮天地於跨間；鸕鶿遨遊兮，羣成以翼，咫尺若乎天涯。」嗟此鸕鶿，浯洲候鳥，少遇挫折，頓失舞台。然橘不逾淮，亦云念本。（註三）非徒表勁於蒼穹，鋒芒於浯洲而已。故民國．翁志萍「詠慈湖—鸕鶿」曰：「鸕鶿奔千翼，目轉又一羣。人字化長弓，悠遊上白雲。新秀遲未定，鳥客共閒身。人生似鸕鶿，鋒芒未可信。」其以鸕鶿為可愛而感歎賦詩，或聊以寄懷云。（註四）

噫！風景之地常有，而天然之境難得。仰羣鳥之飛蹤，攀雲漢以遊聘；逍遙乎山川之阿，放曠於人間之世。輒景之勝者既可稱，物之秀者猶可追。若慈堤慈湖者，吾嘗歌吟之：「惟慈堤鄰海，浪跡天涯，潮平回憶之岩；惟海納慈湖，遊蹤海角，波蕩相思之岸。」昔或有舊地重遊者，去之幾十載，今雖時異地殊，卻喜鸕鶿猶在。吾嘗於丁亥初冬，往返其境，朝望慈湖之清泌，竹樹交滿，枝垂葉披；夕觀大海之蕩潏，蜿蜒岩岸，浪起濤伏。（註五）輒感大地遽分陰晴，天開雲合，霧閉晴空，是四時代序之無常也；反思人生際遇，悲歡離合，樂少苦多，豈其如斯乎！

附註：本文分起、承、轉、合四段。第二段仿四六句駢文體，偶句押韻，餘屬散文。金門處於「舊北區」與「舊熱帶區」交界地帶。是候鳥南遷北移往來的中繼站，鳥類資源豐富，計有52科292種之多，而「鸕鶿」正是金門冬季最重要的訪客。其分布的地區極廣，包含慈湖、太湖、陵水湖等；鸕鶿全身羽毛以黑褐色為主，喉部白色，屬大型群聚性的鳥種。冬季族群最多時約有七千多隻，其大量的鳥糞常將棲息的木麻黃林染成一片雪白，蔚為奇觀。（參閱金門縣立中正國小網路資料）

註一、此段敘慈堤慈湖，周遭環境四時之變化情形。「連蜷欐佹，傍於山巔，聽候鳥之元音」，即枝幹粗壯盤結的樹林，連綿千里，提供候鳥棲身之處，此時遊客可聆聽清脆美妙的鳥語聲；「千里飛禽，奮翅振高，莫若鸕鶿之競奔也」。即使飛鳥振翅不已，始能奮飛直上，亦比不上鸕鶿輕捷之奔馳，即能凌空於雲層。

註二、本段前、中文寫物敘景，仿明．「竟陵派」抒寫「性靈」（內心感受與體會）。記述的景物，有不清楚的地方，會再去現場看一遍，實地查察、反復推敲，親歷其情境，務使眼前景，眼前意，能順筆掇取。俾描難摩之景，述不易動態，庶幾有助吾於風景寫作境界之提升矣。

註三、與〈古詩十九首之一〉：「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後句同義，此喻鸕鶿過境浯洲，已習以為例，此雖非其歸鄉，亦可明喻其不忘本也。

註四、古體(非格律詩)，偶句押韻不對仗。

註五、左傳四年杜注：「蕩潏，為動蕩噴涌之義」，以狀海水之洶涌；清泌、以狀湖波之恬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