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日】

老二喜歡調酒，買了很多酒與不同類型酒杯；放在廚房的酒瓶，一字排開，琳琅滿目，隱有小酒吧氣氛。他自有其調酒經，因為男女雞尾酒所好不同，女人偏向甜甜的酒；去探視時，總是另調一杯給媽媽。

他買那些酒，自己倒沒說甚麼；只要個人花費是自己賺的就無妨。

某日，卻接到老二困擾的電話：「朋友來訪，總要我調免費的酒請客。」

老二不甚其煩，振振有辭說那些酒花了他上千元之多，那是辛苦打工一陣子後，方有能力購置的。

決定權交給老二，讓他自負結果，一直是自己在西化教育裡所稟持原則：從自負盈虧，承擔責任裡，學習當男人。

1] 酒瓶公開擺放，自易有此困擾；置放儲櫃，不公開擺放，就沒賞心悅目氣氛。無兩全其美之策。

2] 就請朋友喝，友情比酒錢重要。

掛上電話，還是心存疑問，隱覺不妥。找了機會問 Cindy 的兒子意見。 Cindy 嫁老美，兒子是土生土長，美國文化下長大的。

Cindy 兒子表示，老二應該坦白向朋友明講：「酒貴，所以請不起，或者收些錢。」他說："Just be frank with them. Simply tell his friends those wines are expensive. I can’t afford to offer you free wine. Or, Charge them less.”

聽了這種全然以自我為中心，很實際、很現實的說法，憬悟到東西方文化確然不同。骨子裡，老中是不會如此強調自身的，在自身與非自身 (友情) 間，總會覓求合宜比例，甚至稍微委屈自己。

常聽本地人臉不紅，氣不喘，心平氣和說：「I can’t afford it. 」平平淡淡的，彷彿陳述一件與自己不相干，也不丟臉的事實。這種話老中無論如何是說不出口的，因為那無疑是承認自己不如別人。西方的觀點是衡量自己能力，就像房客 Susan 也是直說明講，她現在負擔不起 2600月租。

一個是一件丟人的事，一個是陳述一件事實。

想想，Cindy 兒子說的方是羅馬語言，當得找機會再向老二說說。自己不應該用中式思維教兒子，畢竟，老二是將在這裡落地生根，謀職賺錢，娶妻育子的。

入羅馬城，就得做羅馬人做的事。白人在訓練兒女獨立、責任方面自有其一套；在羅馬，以老中方式養兒女，是養不出羅馬人的，只會養出四不像。

也知道兒子與自己距離是越來越遠了，自己養了兩個小洋鬼子。

太太問：「後悔嗎？」「沒有。只是就事論事，接受事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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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日】

週六，家裡的 potluck 來了13 人；4 男 9 女，計 9 個家庭。其中，居然有 6 對夫妻，三岸三地分開居住，夫妻團圓只得 3個家庭。

問起為何移民？理由總是雷同：為了後代。

3 個家庭裡有兩對是甫移民兩年的新僑；移民的理由，與那 6個東西違隔的家庭也全然相同，於都說是為了小孩教育與前途。

問起為何夫妻分開？大家的理由也總是雷同：賺錢養家。

花了 8 年，方知那些理由：似是而非。

夫妻分開的家庭，千篇一律都是「內在加」，太太獨自帶小孩在加拿大，先生在太平洋兩邊，飛來飛去，賺錢養家。

周遭這些朋友，在原居地的台灣，都是頭銜一串，有頭有臉，家有良田萬頃，藏富千金之輩。說養家，那是撿好聽說，其實不盡是事實。說貪婪、不知足，或許刺耳；說愚昧，沒弄清楚移民之後的狀況，卻又是言輕了些。中肯說法當是既有貪婪、不知足與愚昧。

他們渾然不覺，他們正在養小洋鬼子，仍一廂情願的以為兒女還是他們的，以為兒女還是操持著與他們同一套的思維與價值觀，以為兒女仍然會言聽計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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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日】

健身房更衣室洗澡時，遇到 Paul。他問：Did he pay his rent?  Paul 知道我提供老二一間 penthouse 住。知道老外觀點：兒女唸大學、食宿都當自行負擔一大部份；沒有人會弄一間 penthouse 給兒子住的。於是，他很自然就問了這個問題。自己很不好意思的回答：No.

只是又緊接著，補充一句：I am still learning to be more Canadian.

想到自己也如絕大多數老中般，在羅馬城裡，依老中方式養羅馬人。也買了一間 condo 給老大唸書居住，都負擔了他們姐弟大半的一切費用。

隱然不安。

歸途時，暗自尋思為甚麼回答 Paul 時，很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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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日】

住豪宅開名車的移民夢達成之後，還繼續攢積那些自己使用不到的財富，仍繼續為後代兒女攢積金錢。

如何賺錢是一回事，如何花錢又是另一回事，如何處置那多餘的錢更是一大事。錢，可以是補藥，更可以是毒藥；補藥、毒藥一貪念間。有賺錢才能是不容易，有處置餘錢的智慧更是困難；我們往往有賺錢的才能，卻沒有處置餘錢的智慧。原來，古人說「開創難 守成更難」，是已經看出兩層人性了：後代往往不見得有開創者般的才能與智慧，後代往往在金錢堆裡腐蝕衰敗。

賺錢，除了精準判斷與執行能力外，仍需要投注時間與精力。如果以「青春不僅稍縱即逝 更是轉眼急逝」角度來看，以青春為代價，來賺取那些使用不到的財富，那不僅是不智、不懂自善，更是愚蠢至極。

更不說那批巨額遺產，究竟對子孫是福，還是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