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愛情: 談林徽因 金岳霖 與 羅密歐 茱麗葉》

男女相吸引固天性。性亦有保鮮期。能一生一世的思念, 性的因素就淡多了。

因此, 我們凡夫俗子就好奇, 情誼一輩子的林、金兩人: 孰以致之?

在學問有成的高階知識份子層次, 才情與學問是種絕對的吸引力。用在兩性之間, 套句俗話: 致命的吸引力。

自己一輩子都在讀書, 每每讀到那些國學大師的著作, 胸臆間的澎湃, 久久不能平息, 那种情懷於是就一輩子了。

我往往掩書嘆息, 久久不能自已。雖不能致, 然心嚮往之。

大學時唸的那些大師級的書, 四十餘年後, 却仍然記得。

所以能深深體會出林、金倆人, 發乎情止乎禮的情緣為什麼能持續一輩子。

異性相吸是一般人第一個解釋, 這當然是基本原因。其實, 林、金倆人有共同的興趣, 所以能相互提攜並啟發, 倆人見解接近, 有相似的語言。

這不是一般情侶、夫妻所能具有的。

對作學問的人而言, 「你懂我在說什麼」不僅只是重要, 更是知音難尋, 所以英雄相惜。「朝聞道夕可死」解釋了術有專精人士,在知識上的堅持與追求, 其來有自, 從很久以前的古代就一直有著這種認知。這種精神層面的境界, 一般人是無法感受的到或理解的。

一旦到了這層次, 士為知己者死就不再是令人費解或訝異了。

有一年醫學院联招閱卷時, 對座是位中文系教授。二人說到愛情話題, 這位談吐非凡, 氣質優雅出口成章的女老師, 引經據典提到了林徽因金岳霖, 我則提到莎翁悲劇羅密歐與茱麗葉。倆人見解出乎異料的相似。羅密歐與茱麗葉如果活下來結成連理, 不見得就是神仙眷侶, 套句俗話:「因彼此了解, 所以仳離。」紅塵多少情侶, 婚前山盟海誓愛的死去活來, 婚後, 不堪柴米油鹽瑣事來磨, 甚或第三者介入。那全然是少了共同的語言, 相似的價值觀。羅密歐與茱麗葉互相吸引的, 或者說共同的語言是: 「年輕人的荷爾蒙」。

相較於世故中年人總是先考慮衡量得失, 這部戲劇的張力是藉著年輕人不顧一切, 勇往直前的追逐他們自認為偉大的愛情 。

年輕人的 naive、率真, 在飽經人世風霜世故的莎翁眼中, 是一種難得的行為, 藉著羅密歐的死亡, 莎翁也點出年輕人得為他們的率直付出代價, 正如同家族的世仇, 不僅是愚蠢, 更要付出家族成員的生命為代價。莎翁眼下的愚蠢也是種對比: 家族 世仇是成年人間的愚蠢, 羅密歐茱麗葉的則是年輕人輕狂的愚蠢。

愚蠢就得償付代價, 這也是莎翁觀察人生得到的經驗。

只是年輕人之所以被稱為年輕人, 就是因為擁有了率真。在率真逐漸消亡, 走向世故, 少年十五時就結束了。挽惜既無需要, 也無需悲嘆, 畢竟這是種成長的自然過程。

這也表明那時社會男女的現實愛情觀。

(莎翁寫了很多背景不同、人性在名、利、權衝突間呈現的戲劇, 每一個戲劇都代表了莎士比亞在觀察人生中得到的經驗。四大悲劇裡,《哈姆雷特》著墨在原罪,《李爾王》在寬恕,《麥克白》在審判,《奧賽羅》却著墨在謊言。每一部戲劇的台詞, 也都是應對那些出場人物, 所以把片断的台詞, 擴而廣之, 寫成類如 "人世準則", 是斷章取義, 引喻失義了。絕大部份人沒唸過莎翁戲劇, 所以完全不知道為什麼會說出如此的話, 尤其是有關愛情的引用語, 很多時候是荷爾蒙的產物, 純粹就是劇情需要所說的夢話囈語, 完全當不得真。可是凡人如你我者, 却不經意引用, 據以行事了。 下則是某人收集有關莎翁說論"愛情", 引用文出現外, 也註明出處來源, 並解釋了劇情: https://shakespeareandbeyond.folger.edu/2021/02/02/20-shakespeare-quotes-about-love/)

高中時, 自讀詩經, 國風氓篇有句話「女也不爽士貳其行」, 我自嘲的說不知道為什麼只埋首書堆的自己却記的如此清楚。女教授笑了笑, 臻首微抬, 輕聲細語釋疑道:「當今社會的普遍現象, 你潛意識裡看到了。」 談到林、金兩人, 對座女教授一笑, 朱貝輕啟: 「他二人不易有這類問題。因為他們在學問上相輔相成, 由此進入了精神層面的相知相守。」這位言談舉止甚見媚力的女老師如此點評。

我談到「大亨小傳」這本書。Gatsby 為了他愛的女人, 所以替她去頂罪。這個女人却是一個物慾型女人。這是本反諷, 對比非常明顯的小說, 是英文系必读的經典。精神和物欲的對比, 愛情態度嚴肅認真和隨意輕率的對比。Gatsby 這種執著式的愛情觀, 放在宏觀角度上, 代表著那時代的結束。

Anna Karenina (安娜卡列尼娜) 是托爾斯泰的名著, Anna 追尋她的愛情, 拋老夫棄子女, 和一位年青的軍官跑了。軍官移情了, 這位女伯爵夫人臥軌结束生命。

她代表了19 世紀俄國社會道德觀, 這種社會道德觀也不復見於今日。

外遇、一夜情、炮友倒是節奏變快今日社會的縮影。

中國以前有陳世美, 現在社會亦不少見, 將來或許更多。

其實, 今日社會不也正如此嗎？林、金二人的愛情觀, 羅密歐茱麗葉式的愛情觀、Gatsby 的愛情觀都是過時了！他們幾個人都代表著一個時代的结束。

說一個時代的結束, 其實也無需歎氣, 更無需婉惜。社會為什麼會變化? 說物競天擇或進化, 或許不易理解, 說淺顯些: 活在那個環境下, 人的自然需要而已！

男女情愛、愛情, 用經濟學的話, 其實都是種供需關係: 肉體的供需和精神層次的供需。婚姻則是受法律明文規範的供需, 同居則是受道德規範的供需。供需失衡, 一方求去, 這是人性使然, 道德也吧！法律保護也吧！社會要求也吧！都只是把時間點延後, 事情仍在那裏。

從供需關係及人性反應角度來審視, 所謂「海枯石爛、天長地久」這類荷爾蒙分泌的神話、假話完全當不得真, 一旦較真, 那純是自殘, 走不出來就成了老殘。

那不僅是自己和自己過不去, 那已經是蠢、笨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便是這個道理。

老祖宗說門當戶對是正確的。用現代的話來翻譯: 相似的觀念、同樣的語言。違反這原則了, 婚姻便成了昏姻。

繁花落盡卿已去，金老無語問誰去？

說文人相輕, 亦非放諸四海皆準。異性之間, 反是致命吸力。

這層道理, 不是凡夫如你我者能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