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排情事

第一次嚐到真正的牛排，應該是在学校餐廳打工吧！那是一塊很厚很厚的牛排，火候恰好，入口仍然多汁。從來不知牛排可以是如此多汁味美的，如此厚實的。原來美國是如此富裕的國家。

还記得赴美唸書時，身上只有五千美金。飛機從桃園國際機場起飛時，仍是白天 。人在空中， 地面是仍在嚎啕大哭的新婚妻子。

飛機快降落費城時， 機窗外萬家燈火，心中有的只是不安和倦累。自己清楚的知道: 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只能把学位拿到手 。

繳完研究所上学期学費及租房費用後，口袋只剩下 1500 元。

來美國的第一頓早餐是在 BurgerKing 用的。猶記得自己抬著頭， 看著价錢，点了一個最便宜的。入手時，才驚覺怎麼這麼小塊。後來才知道原來点的是 baby burger，那是給小小孩吃的。

兩三口之後吃光了，不到一個小時，肚子又餓了。

还好下學期就申請到了獎學金，免了學費。半年後太太飛美，也帶來了五千美金 。兩人也都在學校餐廳打工，可以有一頓免費却豐盛的餐飲。

沒有獎學金，自己是無法完成研究所學業的。

打零工也是窮留學生的選項。一路踏著風雪去赚小時工， 主人却不在家 ，太太當場委屈的就哭出來了。

從來不讓太太去清潔浴厕，太太出生富裕家庭，却寧願嫁給窮光蛋。

岳母對太太說: 你自己的選擇。

回台灣時，身上攢積著一萬美金。還給媽媽和岳家各五千後 ，夫妻倆無床可睡， 只能席地而眠。

岳母留著淚对太太說: 怎麼窮到這個程度啊 !

拿到學位，開始在大學當教書匠，開始創事業，一個人扛負著巨額房貸和無窮止的壓力。

面對著一小碗却索價 15 元的肉燥飯，捨不得吃第三碗，毅然絕然站起來，走向医學院去上課。

日子是怎麼過去的，自己從來不願去回憶; 只知道自己彷彿是一個走馬灯，日也轉，晚也轉，轉個不停。

轉到 50 歲，方才軋然停下。自己告訴自己: 夠了!  責任已經盡了， 再轉下去会把自己一生賠進去了。

退休後，開始坐遊輪滿歐洲跑。在羅馬 Prada 店，太太四個眼睛目不轉睛瞪著手提包，自己毫不猶豫的買下來了。心中知道這個二千多歐元的包包，太太会捨不得用，買回去只會當成貢品供奉著。

自己不止一次的說，把它當成菜藍子用吧！ 太太置若罔聞。

到了今天，那只新菜藍子仍然高高的在神位牌上，恭恭敬敬，好生的供著 奉著。

在阿拉斯加，太太看上了一件美金二千多元的毛大衣，也硬被自己從神位牌上拿下來，當冬天的家用袍子。自己稱它叫睡袍。沒睡覺也穿。

買菜藍子，買睡袍都是結婚 25 年後的事了。

再度嚐到味滋甘甜的牛排 ，也是 25 年後了!

端坐在遊輪上， 讓人服侍 。牛排得要挑部位，而且只吃六分熟， 八分熟的牛排会被自己退回去了。

自己也不讓太太煎牛排， 太太總是將之煎成像牛皮一般硬。

Turf and Surf 從來不在窮留學生的字典裡出現過。lobster,  mignon 是退休後在遊輪上才學到，嚐到的。

二十餘歲正當少壯年時，却只能点一個 baby burger. 中年時仍得點 Big Mac 或 double cheeseburger 方能填飽肚子 。

現在食量開始降下來了，只能選 burger 了。

满纸荒唐言 一把辛酸淚。

想想自己或許不該去主修英文，而當去学拍電影。

拍一部能赚人眼淚的，不知道是該當成悲劇或喜劇的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