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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背屍---.悲苦貧窮的民工
2006/10/28 07:24:51瀏覽2077|回應0|推薦1

本故事轉載自2005年1月4日《新京報》等各大媒體報道了“四民工千里運同伴屍體回鄉遭死者家屬責難”,其中媒體之大陸網站,所有版權歸於原始報導人

千里背屍

一起出門打工的老鄉病死了,為了給他的家人一個交代,湖南老漢李紹為背著屍體,上火車、趕公交,輾轉千里返鄉,直到在廣州火車站被員警發現,這驚世駭俗的一幕,才得以終止。

  事情發生後,外界有的說老漢愚昧,有的誇他忠厚俠義,有人被他感動而落淚,有人一聽“就渾身起雞皮疙瘩”。左家兵因何而死,李紹為為什麼千里背屍?本報記者歷時5天調查採訪,力圖還原事件的全過程,以呈現背屍行動背後的行為邏輯和行為環境。

  這或許是一個讓人驚悚的新聞,但或許更是一個充滿著農民工辛酸血淚的故事,或許,它還是一次對社會和公眾道德良心的追問。

  2004年11月27日,湖南省衡陽市雁峰區嶽屏鎮福龍村。

  上午10時,李紹為正在田裏種油菜,村民李靈偉的老婆一路小跑來了,“快去我家接電話,找你的呀。”電話是三塘鎮封其平打來的,“老李,去不去福建打工?挖電纜溝,輕輕鬆松的,一天有六七十塊錢,包吃住,還包車費呢。”

  封其平是一個小包工頭,經常組織周圍的村民外出打工,李紹為一聽當時就心動了,“這個工待遇很好啊。”

  “我去我去。”李紹為連聲答應。

  11月份離過年還有3個月,正是出門打工的季節,儘管今年61歲了,但李紹為一餐能吃6兩米,兩肩能扛200斤,出門打工是常事。放下電話,李紹為一溜煙跑到了左家兵家中,左是他的好朋友,因為目不識丁,左家兵出門打工總是算不清工錢,被人欺負,後來,他就只跟著能寫能算的李紹為出門了。左家兵的老婆陸淑梅一聽,也樂壞了,“那我趕緊收拾行李,你回家等老左吧。”

  10分鐘後,兩人就拎著一個旅行包、一個黃色編織袋上路了,包裏裝著換洗衣服,袋裏是兩床薄棉被,想到老闆要包吃住、包車費,李紹為身上只帶了50元,左家兵揣了20元。

  從村裏到鎮上十多裏路,搭乘摩托車要5元/人,兩人都捨不得這錢,於是步行1個小時,再搭鎮上1元/人的中巴車,趕到火車站。在火車站大樹下等了20多分鐘,封其平和另一個包工頭譚躍兵帶著14個人過來了。

“當時總覺得心裏跳跳的,”李紹為後來告訴記者,“我從來沒去過福建,太遠了,又帶著老左,這個責任大哦。”

  在李紹為十多年的打工生涯中,這是第一次出省幹活。

  火車票買回來了,從衡陽到廣州的硬座,44元一張,到廣州之後,轉乘汽車至福建漳州,再轉車到龍岩市。

  在衡陽火車站候車時,他們碰到了幾個去廣州的打工仔,聽說李紹為他們去福建挖電纜溝,那幾人搖頭,“我們幹過的,那個活不好,還拿不到錢。”這話在人群中引起騷動,李紹為準備打退堂鼓,封其平急了,“飯都吃了,票都買了,怎麼又不想去?莫聽他們的雜言雜語,沒有六七十塊,我也保證一天有四五十塊錢。”封其平還把那幾個“散佈謠言”的打工仔凶了一頓。

  李紹為後來一直後悔,當時如果堅決一點,甚至咬咬牙把車費賠給包工頭,就沒有了後來的這場禍事,但當時想想,這麼多人一起去,又是同鄉,應該不至於上當受騙。

  但一到達工地李紹為就開始後悔了:“第一鋤頭挖下去,哇,都是石頭,根本挖不動,我就知道上當了。”工程的要求這時候也變了,“來之前說3元/米,深度不管,現在要求泥地挖80公分深,石頭挖50公分深。”上工的第一天,每人分10米開挖,結果十多個小時下來,十多人的手,全都起泡了,手背也腫了,而最多的也只挖了8米。

  “這個活沒法幹了,”當天晚上,10位民工一起商量,決定派老鄭去和包工頭談判,“要麼漲工資,要麼我們都回家算了。”

  協商的結果,包工頭只願將價格漲到3.5元/米,“願幹就幹,不幹就走人。”這時候,另一批19人的民工隊伍也到達工地,施工隊伍達到30多人,但從當天起,陸續有人離開,過了幾天,就只剩下了十多人。

李紹為也想回家,“活這麼累,錢又少,寧願自己掏錢也要回去啊。”可李紹為沒錢,他和左家兵一共才70元錢,除去路上的花費和買洗漱用品等開支,現在只剩40多元。大約7天後,工地上已經只留下9人,都是身上沒有路費的,當天晚上,大夥聚在房裏,悶悶不樂,李紹為越想越傷心,嚎啕大哭了一場。

  禍起元旦

  就在李紹為大哭的那天晚上,封其平、譚躍兵和劉國兵這三個包工頭之間,發生了一場爭執,事後來看,這場爭執決定了李紹為他們後來的命運。從工友們獲知的情況來看,當天晚上,封其平與譚躍兵租來了兩輛車,準備將剩下的人帶回湖南,但這一動議遭到了劉國兵的強烈反對。事實上,他們三人都只是小包工頭,在他們之上是一個名叫江宣偉的大包工頭,如果小包工頭不能組織人馬,完成自己領下的工程任務,則大包工頭不會支付一分錢的工程費。劉國兵不想虧本,他組織19個人來,現已全部走掉,車費和一路的食宿花掉了幾千元,把剩下的人抓牢,然後把工程做完,是他“扭虧為盈”的惟一辦法。

  三個小包工頭是如何談判,又是如何達成協議的,外人不得而知。但封其平與譚躍兵當晚悄然離去,他們帶來的人,被轉手給了劉國兵,次日早上,劉國兵即宣佈由他總負責,李紹為等9人跟著他幹工程。

  工程隊被劉國兵帶到了盤山公路的另一個工地,這是一個“骨頭”工程,上一個施工隊挖到一半,實在挖不下去,不幹了,現在劉國兵接手。住宿地也轉移到山上的一座廢棄土屋裏,記者1月9日前往調查時看到,這棟兩層的土磚屋,牆體到處是手指粗的裂縫,木板樓梯一踩上去,感覺整個樓板都在搖晃。整個房子都有一股刺鼻的尿騷味。民工們住在二樓的三間房裏,只有兩張用板凳搭成的床,大部分工人都席地而睡,窗戶用編織袋和廢紙箱釘住擋風,地上到處是抽到只剩煙蒂的煙屁股,還有四五個3元一瓶的“靈芝養生酒”的空酒瓶。反倒是破木箱上的兩副撲克牌,碼得整整齊齊。

  李紹為他們每天可以領到10元錢的生活費,早上8時開工,傍晚6時收工,一共10個小時,中間沒有休息時間。

  工程進展緩慢,日子卻一天天地過去,轉眼到了元旦,12月31日那天,工程隊改善生活,特意買了魚,打了五斤散裝的白酒,給民工們過節。左家兵平時沈默寡言,惟獨喜好這杯中之物,當天自是開懷暢飲。“我估計他喝了三兩左右。”李紹為後來回憶。次日元旦,山溝裏寒冷刺骨,早上開飯時,左家兵拎過昨晚的殘酒,又喝了二三兩。

  8時20分,大包工頭江宣偉開著吉普車來了,一見民工們都窩在屋裏烤火,矮胖矮胖的江宣偉頓時叉手在外面罵起來,“過節就不幹活了?要烤火,回家烤去!”

  民工們都被江宣偉帶上吉普車,然後開車前往工地,下車時,大夥突然發現左家兵不對勁:左腳不能動,右腿直抖,話都講不出了,江宣偉一見也慌了,連忙掏出手機打120。

  不到30分鐘,120救護車趕到現場,醫生當即給病人插了氧氣,隨即送往龍岩市第一醫院。醫院接診的是神經外科主任陳元慶,他後來告訴本報記者,“送來時已經瞳孔放大,對光反射消失,初步診斷是腦溢血。”

  左家兵有多年的高血壓史,但一直沒錢好好治療。此時大約是上午11時許,隨救護車同來的劉國兵到醫院交了100元錢,過來招呼李紹為趕緊走,“還要去買菜,這裏不用管了,有護士呢。”

  吃完中午飯,派去照料左家兵的何老頭回來了,帶來了醫生下達的病危通知書,劉國兵隨即召集工程隊開會,並提出派4個人到醫院去,如果死了,也得把屍體運回湖南。

  “我出錢,你出力,”他指著李紹為說,“人是你帶來的,又是你的表親,你負責背屍體。”

  下午到達醫院,已是6時了,主治醫師祁小龍告訴劉國兵等人,腦疝已經形成,手術的意義不大,維持治療也需要交錢,並催促他們儘快辦理入院手續。劉國兵等人提出放棄治療,此時,李紹為還特意察看了左家兵的狀況,他注意到“輸液管的水都流不動了”。

祁小龍這時覺得挺為難,他後來告訴本報記者,“放棄治療出院必須親屬簽字,李紹為只是他的表兄,有沒有簽字的權利呢?”

  經過請示,祁小龍給左家兵辦理了出院手續,出具了出院小結和疾病證明,此時左家兵的治療費一共1585元,須交錢後,才能出院。祁小龍當時估計,拔去了氧氣管,停止治療後,左家兵兩三個小時內就將死亡。不過他沒預料到的是幾分鐘後返回2號病房時,卻大吃一驚——左家兵不見了。

  千里背屍

  從醫院逃跑是早有預謀的。事先,劉國兵已經對地形進行了偵察,並作了分工:他負責在前面引路,謝田拿行李,何三毛則協助李紹為背左家兵。

  他們避開電梯,從4樓住院部一路走樓梯,然後繞到後門,出住院部鐵門,上一個30度的斜坡,穿入醫院家屬區,再出一個鐵門,就算是“安全”了。

  李紹為剛背上左家兵時,還能感覺得身體有體溫,沒有發硬。一路小跑出來,行程約700多米,累得李紹為大汗淋漓。劉國兵叫來的三輪摩托已經等在路邊,幾人直奔火車站,買好票後,仍然不敢上車,一直等到檢票進站時,才用被子裹著左家兵,還撒了些白酒,偽裝成醉漢登車。幸好車上人很少,李紹為將左家兵平放在座位上,用被子裹緊,伸手一摸,身體已經漸漸冷了。

  “昨天還是活生生的,怎麼今天就死了?”李紹為這時既擔心屍體被發現,又傷心好朋友突然病死,還想著回去如何向左家交代,一時百感交集,怔怔地坐在屍體旁,一邊抹眼淚,一邊想心事,通宵未眠。 

  次日上午7時,李紹為等人抵達廣州火車東站,將屍體用被子蓋著背出站臺,搭乘272路公共汽車前往廣州火車站。在公共汽車上,幾個淖鄉坐在一起,依然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9時許,一行人到達廣州火車站,運屍隊伍開始遇到“麻煩”了:他們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都不夠買5張火車票。李紹為等人發現火車站東側有條通道可以上站臺,而且不用檢票,於是拖著行李背著屍體,準備從那裏進站,卻被門口的保安攔住。

  折騰到下午3時左右,李紹為等人發現,繼續搭乘火車是不可行的了,只好另想辦法,準備將左家兵的屍體用木箱裝好,搭乘汽車回湖南。劉淌兵出外尋找裝屍體的木箱;而李紹為和另外一人,則買來幾個編織袋,準備在路邊包紮左的屍體。兩人正在忙活的時候,巡警剛好經過,發現兩人舉動異常,立刻上前盤問。

  “這是什麼來的?”

  “是個人。”李紹為一見是員警,也慌了。

  “那是活人還是死人?”

  “是死人,腦溢血死的……”

  背屍行動就此敗露,這位巡警當即通知120,急救醫生趕到後向警方證實,左家兵已經身亡。派出所民警趕到後,封鎖了現場,廣場上此時人山人海,上千人在此圍觀。李紹為站在屍體旁,手足無措,他後來告訴記者:我當時想“完了完了,事情鬧大了”。

  員警隨後將4人帶到派出所詢問,得知事情原委,並通過電話與龍岩市第一醫院核實後,一位警官又氣又惱地罵李紹為:“你真是幹蠢事啊。”

 

( 時事評論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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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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