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納格帕達的孩子
2005/10/18 16:56:44瀏覽4104|回應0|推薦14

納格帕達是孟買回教徒聚居的區域之一﹐許多三餐不濟的回教家庭在人行道上用塑膠布或是帆布袋蓋在簡單的木頭支架上,搭個類似露營用的帳篷,就這麼長期在車水馬龍的路旁住了下來。

在這些帆布袋蓋成的貧民窟裡沒有水電﹐裡頭雜亂無章﹐外頭晾著洗過好像沒洗的破爛衣服。從早到晚都可以看見蹲在路旁用個小煤油爐煮飯的婦女﹐赤腳的孩子在週圍玩耍﹐大一點的女孩們要不是用塑膠桶裡僅有的半桶水洗衣服﹐就是互相抓長頭髮裡的虱子﹐百般無聊的老人則是坐在一旁對往來的車輛行注目禮。

納格帕達的孩子們就住在人行道上的貧民窟裡。

三十出頭的修琶從小因為父親是傳教士的關係﹐一直在教會裡從事幫助社區裡回教貧民的工作。修琶說起話來十分精神幹練﹐她和丈夫終日募款﹐募得的款項全部用來幫助貧民﹐教育他們無法上學的孩子。我和來自美國的靜斯﹐英國的施薇雅﹐和瑞士的安娜每個星期一下午來到納格帕達社區教會﹐和幾位印度老師一起教孩子們一些簡單的英文。

說是教英文還不如說是陪他們玩﹐因為他們連印度字都不認識幾個﹐我們幾個外國人最大的功用是吸引孩子們的注意力。通常我們先教他們一些簡單的英文單字﹐在他們注意力漸漸減低之後﹐給他們一些文具蠟筆﹐讓他們和其他上學的孩子一樣可以隨興畫畫。

靜斯﹐施薇雅和安娜已經是老印度了。六十多歲的靜斯年輕時嫁給印度丈夫之後就一直住在孟買﹐夫家是無人不知家境顯赫的望族﹐兒子則是經營南孟買影星名流聚集的頂尖義大利餐廳﹐靜斯不但一點傲氣也沒有﹐反而操著一口流利的印度話﹐和有錢人避之惟恐不及的貧民窟住民打成一片。

至於五十多歲的施薇雅和安娜﹐因為熱愛印度的關係﹐多年前丈夫印度任期屆滿離開之後﹐再度申請回到印度工作﹐已經又在孟買住了好多年了﹐她們簡單的印度話總是招來孩子們一陣大笑。只有我是個不折不扣的印度門外漢﹐每每孩子們熱情洋溢地想和我說話﹐我只能找靜斯幫忙。

第一次到納格帕達教會來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離開前一個髒兮兮的小女孩拉著我的衣角不肯放手﹐接著蹦出一連串印度話。我求助於靜斯﹐她耐心聽完後翻譯﹕她想知道妳什麼時候再來。當下一陣心酸﹐長久以來只有靜斯﹐施薇雅和安娜是納格帕達的固定成員﹐孩子們多麼希望有更多人陪他們一起玩啊﹗

我們的車一在教會附近出現﹐住在人行道上的孩子們馬上小跑步追著﹐尼爾生把車子慢了下來﹐我搖下車窗揮揮手﹐他們全都高興地尖叫起來。車子在孩子們簇擁之下進了教會前的空地﹐他們接著一窩蜂衝上二樓的教室。

我在尼爾生把車停妥後下車﹐孩子們已經擠在二樓窗口拼命向我揮手大叫﹕娣娣﹗娣娣﹗娣娣是印度人稱呼比自己年長女性的用語。雖然已經來了好幾個月了﹐每每這個時候﹐心裡總還是百感交集。這些孩子衣衫襤褸的外表下﹐和任何同年齡的孩子沒有兩樣﹐天真﹐活潑﹐善良﹐但是他們什麼也沒有﹐一些十歲左右的孩子甚至不會握筆﹐而絕大多數只能寫幾個簡單的印度字﹗

上了樓靜斯已經到了﹐一群孩子圍著她七嘴八舌﹐她微笑一一回答他們的問題﹐一見到我﹐他們又是大叫﹕娣娣﹐娣娣﹗我用英文向他們問好﹐剛理了個大光頭的阿夏瑞夫搶著回答﹕我的名字叫阿夏瑞夫﹗靜斯用印度話對阿夏瑞夫解釋﹐他立刻改了回答﹕我很好﹐謝謝你﹗你好嗎﹖不知所以的小孩們跟著聽得懂的大孩子們哄堂大笑起來。

施薇雅和安娜來了之後我們發給一人一張紙一隻筆﹐在紙上畫各式各樣的形狀並且教他們這幾個英文﹕橢圓形﹐三角形﹐正方形﹐圓形。光是這幾個字就花上幾十分鐘﹐因為他們難得有機會拿到紙筆可以塗鴉。我們兵分四路﹐半哄半強迫要孩子們把這幾個字重複再重複。聰明調皮的阿夏瑞夫把他畫的圓形改裝成一個卡通臉﹐十分興奮地拿給每個人看﹐於是所有的孩子們都要畫個大臉﹐然後是一陣混亂﹐因為小小孩連筆也拿不穩﹐所有畫大臉的任務就落在“娣娣”身上。

好不容易新單字告一段落﹐接著複習已經學了幾個星期的蔬菜水果名稱﹐他們記得最牢的是印度隨處可見的香蕉﹐芒果﹐番茄和秋葵。接下我唯一會折的紙帽上場﹐安娜拿出準備好的彩色書面紙發給一人一張﹐學折紙帽子。這會兒不僅是孩子們感興趣﹐就連印度老師也折的不亦樂乎﹐一轉眼大孩子們已經把帽子折好帶在頭上﹐小小孩的帽子自然又是“娣娣”的責任﹗

這些孩子只比路旁要錢的小乞丐幸運些﹐因為他們有家可歸﹐即使這個所謂的家是帆布袋搭成的貧民窟。十二歲的阿斯玲每次得帶著她兩歲還不會走路的弟弟來上課﹐因為她可以來教會的唯一條件﹐就是把弟弟帶在身邊。每每看著她熟練的一手拿著髒兮兮的奶瓶餵弟弟﹐另一手拿著一隻蠟筆專心畫畫﹐只能用心疼來形容﹐不過她卻一點也不顯得在意﹐和其他孩子們嘻嘻哈哈玩成一片。

六歲的寶琦有先天的語言障礙﹐不論怎麼要她看著嘴形重複﹐她還是只能發出嬰兒學語般的聲音。在數字課時她總是搶著舉手回答﹐卻怎麼也說不出她想說的數字﹐令人百般不忍卻又莫可奈何﹐到最後我們只能以自創的手語溝通。可能是因為長虱子的關係﹐寶琦上星期還在的一頭長髮不見了﹐換成和小男孩一樣的平頭﹐倒也十分可愛。

在孩子們逐漸鼓譟起來之際﹐修琶進了教室﹐後面跟著捧著一個大鋁盆的廚子﹐孩子們一下子全都安靜下來﹐因為每週一次的營養品來了﹗除了固定的免費白飯﹐豆泥和麵餅之外﹐修琶每個星期給孩子一次牛奶或是白煮蛋增加養份﹐今天是每人半個白煮蛋。修琶規定孩子們必須坐在教室裡吃完才可以離開﹐因為他們帶回家的食物不見得會進到他們的肚子裡﹐印度的極端窮苦造成許多一般人不能理解的情況﹐比方說﹐餓的發慌的父母可能把孩子帶回家的食物一口吞下肚。

下課前我發給每個孩子兩隻棒棒糖﹐不過要他們練習已經學了好久的謝謝才可以離開。輪到調皮的阿夏瑞夫時﹐他很快的說了謝謝﹐不等我說不客氣﹐他自顧自的回答自己﹕不客氣﹗修琶作勢要敲他的頭﹐阿夏瑞夫一溜煙跑進樓梯間﹐邊跑邊喊﹕再見﹐娣娣﹗不客氣﹐不客氣﹗我們全都笑了。

這一袋棒棒糖花了我台幣三十五元﹐在台北可以做什麼呢﹖在印度最富有的城市裡﹐給了納格帕達一無所有的孩子們一個快樂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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