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好了布﹐找來店員﹐答案在我意料之中﹕太太﹐很抱歉﹐現在沒貨。什麼時候會有呢﹖店員十分慇懃找出四五件類似的布料﹕您看看別的吧﹐不知道什麼時候新貨才會到。我想了想﹐在印度最好別把希望放在說不準的事上﹐於是仔細選了一件類似的布料﹐暗自高興還好我要的是最簡單的白色。店員看了一眼想也不想立刻說﹐這匹布可能不夠﹐您再看看別的吧。我嘆了一口氣﹐想問他既然不夠為什麼還拿給我看﹖不過問了也是白問﹐算了吧﹕那麼你告訴我那些布料足夠做我的沙發﹖他欽點了其中幾匹﹐我滿心感激的選了一件。

在印度職場每個人各司其職﹐堅守崗位﹐絕對不會一心二用把自己和別人的工作混在一起。意思就是負責帶顧客看布的店員除了招呼顧客和剪布之外﹐其他事一律不做。我被告知﹐布店只負責賣布﹐顧客必須自己和裁縫洽談。裁縫會說英文嗎﹖不會﹐一號店員理所當然地回答。那我怎麼跟他溝通﹖他會帶他說英文的朋友一起到您府上﹐別擔心。

於是一號店員剪好了布﹐放在櫃檯上﹐由坐在裡面的二號收銀員接手算帳。接下來收銀員下巴一揚﹐站在他身後的三號店員馬上把列印出來的店家收據聯和布料拿到櫃檯另一頭－－在那裡站著四號店員﹐他的工作是把已經付錢的貨品放進袋子裡。

我付了錢後拿著收據走到櫃檯的另一端﹐把收據交給四號包裝店員﹐他煞有介事地把我的顧客聯和店家聯比對一番﹐慎重其事在我的收據上蓋了一個橡皮章﹐然後雙手奉上購物袋﹕謝謝您太太﹐祝您今天過得愉快。謝謝他之後我在大門前停了下來﹐把購物袋和蓋了章的收據﹐交給坐在門口拿著一根木棍的五號警衛﹐核對無誤之後他替我開門﹐終於完成孟買大事另一件。

隔天一名裁縫和他的朋友在約定時間兩個小時後抵達我家。接下來一個小時之內﹐裁縫的朋友認定我們可以成為無話不談的異國友人﹐每翻譯一句話﹐就得穿插對我的身家調查。於是尺寸量妥﹐樣式搞定﹐一切安排就緒之後﹐他對我的祖宗八代也已經有了初步的認識。

太太﹐明天什麼時候﹖我大吃一驚﹐隔夜就可以做好嗎﹖現在已經是下午五點了。不是的太太﹐我是說明天什麼時候開始工作。噢﹐我不知道呢﹐你們什麼時候在店裡開工﹐我一點也不在乎﹐只要在一個星期內做好就行了。不是的太太﹐這個裁縫朋友開始認為他是秀才遇見兵有理講不清﹐我是說明天什麼時候來您府上工作﹖明天裁縫會帶著縫衣機到這兒來。。。

於是和前一天不同的兩個裁縫帶著一臺縫衣機一大早就來了。兩人大剌剌進了客廳﹐一點不客氣地四處張望打量﹐其中看來資深的胖裁縫指了指沙發﹐用他僅有的英文說﹕這個﹖是的﹐我十分擔心沙發未卜的命運﹐慢慢地把沙發套的式樣要求再說一遍。胖裁縫一言不發﹐光是規律地左右晃動油膩膩的腦袋﹐不明究理的人可能認為他搖頭表示反對﹐但是搖頭晃腦卻是印度人表示“聽見了”的方式﹐至於同不同意﹐做不做得到﹐則是另一回事。

胖裁縫接著脫下上衣﹐只穿著一件背心式的內衣。小心翼翼疊好上衣放在一旁後﹐他指了指客廳一角﹐雖然覺得莫明其妙﹐不知所措的情況下我機械式點點頭。小裁縫連忙把用一塊破布包著的手提縫衣機放在胖裁縫指示的地方﹐兩個人就這麼又是量布又是剪布忙了起來。

胖裁縫盤腿在縫衣機前席地而坐﹐除了上廁所以外的時間﹐他一動不動喀嚓喀嚓用那臺看似破爛的縫衣機﹐竟然真的做出十分像樣的沙發套雛形來。兩人除了上下午各一杯奶茶之外﹐什麼也沒吃。我問亞莎他們難道不餓嗎﹖亞莎說﹐太太﹐我們印度人只要有杯熱奶茶﹐其他什麼都不重要。。。兩人收工前告訴愛爾卡﹐明天再來。

兩個裁縫來的第二天上午﹐大樓門房岡古來敲門問可不可以來洗陽臺外牆。我已經習慣家裡好像公共場所﹐隨時隨地有好幾個陌生人進進出出﹐所以欣然答應。接著四個工人浩浩蕩蕩進駐陽臺﹐不知道是在聊天還是在工作﹐就這麼待著。我站在餐廳門口﹐向外看有兩個裁縫四個工人﹐向裡看有愛爾卡和亞莎兩個佣人﹐覺得自己好像住在一個家庭式工廠裡。

這時門鈴又響了﹐一個大樓管理員帶了兩個工人﹕ 太太﹐你家浴室漏水﹐滴到樓下﹐我們來檢查。咦﹖上回來不是說餐廳漏水嗎﹖不過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至今我也已經習慣不問原委﹐因為他們可以解釋上大半天﹐我還是不明白。不多時這兩個水管工人在另一個陽臺上挖了一個大洞﹐說是水管裂了﹐要打電話叫老闆來。老闆什麼時候來﹖五分鐘。 

這兩個工人於是放下工具﹐靠牆而坐。所謂的老闆一個小時後來了﹐三個人搖頭晃腦一陣子﹐又要借電話﹕要叫老闆來。我正在考慮要不要讓更多人進來之際﹐洗陽臺外牆的工人總算完工走了。真是萬幸﹐好吧﹐來吧。這三個水管工人於是在小陽臺上席地而坐等老闆﹐然後﹕太太﹐要喝水。這時裁縫因為是整天工﹐要喝奶茶。。。等了好一陣﹐又來了兩個“老闆”外加大樓管理員。這六個人盯著陽臺上的大洞唧唧咕咕﹐搖頭晃腦﹐過了許久﹕太太﹐我們明天再來。。。他們再來是兩個星期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