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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買雨季
2011/05/12 15:46:43瀏覽5386|回應0|推薦23

在新加坡工作五年期間特別喜歡東南亞的雷陣雨,跟新加坡政府一樣乾淨利落的雨嘩啦啦下了一兩個鐘頭就停了,一轉眼又是艷陽高照,走在路上雨和泥土青草混合的味道強烈極了。

接著雪梨幾年,雖然位於港邊,但大陸型氣候明顯,天氣乾燥異常,下雨的機率極小,也不再是嘩啦啦的傾盆大雨,雖然喜歡難得下的雨,終究還是有點失望的成份。

孟買呢?(雪梨 -- 孟買)一年八個月不下一場雨,連毛毛雨也沒有,然後是從六月開始的雨季,就像是我們的梅雨季,幾乎每天下,下了整整四個月!鞋櫃裏的鞋,櫥子裏的皮包皮衣,一不注意就長了一層白茫茫的黴。

近乎神經質的我擔心千里迢迢從台灣背來的食物在這種天氣下要壞了,連醬油都放進冰箱裏。嚴格說起來,任何食物只要打開了就得進冰箱,以致只有兩個人吃飯的家,十分離譜但也十分讓我安心的有兩個冰箱。

雨季降臨之前的五月悶熱難耐,空氣裏沒有一絲風,淨是黏膩的濕氣,就算是紋風不動也要渾身是汗。我本著愛護地球的原則,不到生死關頭堅決不開冷氣(冷氣壞了),於是天花板下掛著的大吊扇死命的轉,地上站著的立扇拼命的吹,我是連椅子也坐不住了,成日坐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上處理所有的事,盡量不要活動,希望能把流汗的情形降到最低。

此時整個城市在混著腐臭垃圾味的濕熱空氣中,陷入一種半昏厥狀態,中午休息的時閒更長了,我不再喝熱騰騰的奶茶,只是不停地灌下一杯又一杯的冰水。朋友見面時的問候語總是:好熱呀,雨季怎麽還不來?愛爾卡和亞莎(招兵買馬)在整理家務時只能用慢動作進行。

廚房的天花板大吊扇毫無用武之地,這是印度令我百思不解的千百件事其中之一,爲什麽會把吊扇裝在瓦斯爐的正上方?愛爾卡在做飯時不能開吊扇,我搬來兩座電扇,只能稍稍流通空氣,卻一點也沒能減緩廚房裏的溫度。

尼爾生說,雨季開始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都會高高興興上街在雨中跳舞,迎接八個月來的第一場雨:如果雨季的第一天是在星期天,我也會帶著我的兒子在雨中跳舞!我腦海裏浮現平日街上常見或是婚禮或是宗教慶典的打鼓跳舞,總是讓人覺得很興奮,不過在傾盆大雨中慶祝下雨?孟買人的確有他們可愛之處。

終於下雨了!我必須承認在八個月不見一滴雨之後,這真是令人興奮的事,氣溫也明顯降低。由於溫德米爾(上流社會之一 : 溫德米爾靠近沙順碼頭,這雨的味道不似新加坡或是雪梨,混著陣陣若有似無的魚腥味,讓我想起下雨的基隆漁港,居然有點似曾相似的感覺。

和台灣中度颱風不相上下的風雨就這麽席捲整個城市,所幸孟買什麽東西都是一通電話就送來,所以倒也沒有在生活上造成什麽困擾,一直到一天亞莎(亞莎學英文)慌慌張張跑進書房:太太,餐廳進水了!趕忙一看,果真諾大的餐廳三分之一地板上全是水!由於風勢的關係,雨就從窗框冷氣與牆壁間的隙縫不停地滲進來了。

找了房東,不久兩個落湯鷄般的工人來了,兩人左看右看,交頭接耳,會英文的那個在喝茶後把他們的決定告訴我:太太,只不過是雨水罷了,沒關係的。您看看這雨,現在絕對沒辦法修,雨季過了再說吧。四個月以後?

不過他說的也有道理,只不過是雨水罷了!只不過是我們請朋友來吃飯時才派上用場的餐廳,有什麽關係呢?孟買有一半以上的人口住在貧民窟裏,他們的漏水情形不是我可以想像的,我抱怨一個月用一回的餐廳漏水,的確沒道理!

於是我仔細觀察水到底從哪裏進來的,就在那裏放條毛巾,下面放個水桶,用毛巾把滲進來的水引進水桶裏,隔一陣子再把水倒掉,然後把餐桌椅搬離窗戶,這麽一來雖然窗戶下還是有點溼,不過餐廳地板不再積水,我對自己的妙招十分滿意。

我看愛爾卡和亞莎每天打著把破傘來溫德米爾,於是拿了錢讓她們各自去買一把傘和一雙塑膠拖鞋。結果錢領了,她們還是每天撐著原來的破傘,塑膠拖鞋倒是買了。尼爾生則是興高采烈買了他認為最好的雨衣,方便他在雨中萬一車壞了得下車處理。

既然開了個頭,接下來每年雨季就得給錢買傘買雨衣,至於有沒有買,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站在屋裡向外看,滂沱大雨形成一層白色布幔,幾乎看不見不遠處的世貿中心大樓,心想今天的雨可非比尋常。接著菲爾電話來了:孟買南北交通全斷,沒有公車沒有火車,南孟買有些低窪地區水深已經及膝,孟買機場全面停擺,飛機完全無法起降。

我打開電視,不得了,淹大水了!趕緊打電話給尼爾生:告訴你太太今天回不了家了,住在溫德米爾。

雨季前我跟尼爾生打探雨季的威力,他說之前的德國僱主雖然是好老闆,但是一絲不苟,每天早上尼爾生到了之後才能領車鑰匙和老闆給的手機,回家前再把鑰匙和手機交還給老闆,十數年如一日。幾年前孟買淹大水,他下班到了火車站才發現所有陸路交通全斷,無計可施之下跟著路上的人群開始步行回家。這個平日火車轉公車一小時的車程,他整整走了六個小時。怎麼會?

是這樣的太太,因為一路上全是水,我必須很小心,您知道孟買的街上有很多洞,淹水看不見洞在哪裏,一不小心就會受傷。第一個浮上我腦海的畫面是不下雨時滿街的垃圾,淹水時呢?如果受傷了,甚麼樣的細菌會進到傷口裡?

尼爾生比手畫腳十分興奮:我離開維多利亞火車站時淹水只有到這裡,他指著小腿。過了兩個小時,水就到這裏了,他指著褲腰。然後有一個地方水到這裡,他指著脖子下方!我不敢相信:尼爾生,現在你二十四小時有手機,再碰到淹大水,知道該怎麼辦吧?他搖頭晃腦笑了:是的太太,我先給您打電話,然後給我太太打電話,然後回溫德米爾睡一晚!

我讀過一篇報導,氣象專家指出孟買一整年百分之八九十的雨量集中在雨季,整個雨季百分之七十的雨量集中在七八月,而七八月的雨量有一半就只集中於幾場傾盆大雨!最糟糕的是,如果一場超大的雨和阿拉伯海的漲潮正巧在同一時間出現,沒有其它的可能性,淹大水就是了。淹水的嚴重程度不一,但是每年總是得來個幾次淹大水。

孟買原來是七個小島,有些考古學者認爲其中的一些小島遠在石器時代就有人煙,經過時代變遷,漸漸形成今天狹長的孟買半島。孟買在十七世紀時由英國東印度公司承租,奠定了日後商業首都的基礎,但是即使是印度的經濟命脈,每年氣象預報準確到哪一天會開始下四個月的雨,但是由於沒有現代化的下水系統(孟買水,大不易),許多地處低窪的地區還是年年淹水,就連高架橋上也淹水!

政府十分腐敗無能固然是事實,但是哪裏來的經費整修這個古都的下水系統?從何修起?任何一個可以棲身的角落全是貧民窟,他們是死也不走的。結果就是孟買的兩千萬人視雨季為家常便飯,不過是下雨嘛!

雨越下越大,這下已經到了台灣強烈颱風的地步了,餐廳裏兩個水桶滿的速度越來越快,亞莎不一會兒就得去倒水,雖然只是住在十分鐘腳程對街的貧民窟裏,我還是要她們趕緊回家。愛爾卡用一種她慣有的“你們這些大驚小怪的外國人”的眼神看著我:太太,沒問題的,我們把事情都做完了就回家,您不必擔心,沒問題的。是啊,愛爾卡四十多年來年年都有的四個月雨季,這些外國人,真的是大驚小怪!

再不多時菲爾電話又來了,辦公室有八個女孩今晚住溫德米爾!南孟買是金融商業所在,房價自然是高的驚人,多數的上班族和尼爾生一樣,住在離南孟買一小時車程的北孟買。現在交通全斷,男同事們就近在辦公室附近有限的小旅館擠一擠,住不下的女同事,總機秘書記者,就全到溫德米爾來了。雖然是睡傭人房,不過當晚尼爾生是唯一一個自己睡一個房間的人!

荷蘭籍的朋友就在這次大水前任期屆滿,準備離開印度回歐洲。身高近兩米的艾瑞克在淹大水當天,也就是他離開孟買的前一天,在辦公室辦和同事做最後的道別,不多時發現:回不了旅館了!他在辦公室裏待了一夜,第二天決定效法其他印度同事,開始涉水回離辦公室不遠的旅館。他和尼爾生有類似的經驗,水深從小腿到腰際到胸口,不同的是尼爾生對淹水一事習以爲常,但是對有潔癖的艾瑞克,可就不是這麽回事了。

根據艾瑞克事後形容,在水深過腰之後,他把筆電頂在頭上,屏住呼吸,不去想不去看周遭漂浮的垃圾或是不明物體。在孟買貧民窟裏當然沒有廁所,加上公厠不足(奇妙的印度新聞),隨地大小便的情形處處可見。但是在看見離他只有幾公尺處一頭漂在水裏的死羊時,他頭皮發麻雙腿發軟,幾乎要暈倒了。

好不容易在餿水般的水裏寸步難行了一個小時,終於回到旅館,艾瑞克把所有衣物丟棄,在浴室裏洗了又洗,幾乎要刷下一層皮之後,太太告訴他機場已經第二天關閉,不知何時才能離開孟買。艾瑞克從來不喜歡印度,在這次的經驗之後,更是怨恨這個文明古國了:不是人住的!發誓有生之年絕對不會再踏上印度的土地一步。

我聼說了一個在印度門旁泰姬馬哈酒店(弟弟餓了,爸爸是酒鬼)只有雨季才有的特殊的景觀,於是找了雨下的不大的良辰吉日,穿上菲爾爸爸送給我英國人葹花養草時穿的威靈頓膠鞋( wellington boots ),出發前往泰姬瑪哈酒店買麵包兼看熱鬧。下車前我把雨鞋換了,雖然這雙我原來嫌難看的雨鞋已經是我雨季的最佳拍擋,還是不能跟著我進泰姬瑪哈,否則門童可能不准我這村婦進入金碧輝煌的大廳!

果真發現了比平日要多出許多穿著阿拉伯長袍的客人,珠光寶氣的太太頤指氣使,嬌縱任性的孩子們橫衝直撞,在一旁照料的菲佣追著他們滿大廳跑。原來在經年不下雨的阿拉伯世界,傾盆大雨可是個奇觀,於是有錢的阿拉伯人就攜家帶眷,住進宮殿般的泰姬瑪哈酒店,租下一晚好幾百甚至好幾千美金,正對阿拉伯海的頂級海景套房,賞雨來了!

(以上新聞照片全是被淋成落湯鷄的路透攝影記者涉餿水拍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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