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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28 22:11:04瀏覽4440|回應0|推薦18 | |
和尼爾生步出派出所﹐我的腦筋一片空白﹐雨季前的濕熱加上貧民窟特有的腐臭味令我幾乎無法呼吸。尼爾生好像在和我說話﹕對不起你說什麼﹖太太﹐亞莎丈夫在結婚前的女朋友。。。我想這個女朋友是被我們溫德米爾(上流社會之一 : 溫德米爾)二樓解僱的女佣亞露娜。我停住腳步﹐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 這時派出所的警察追了出來﹐和尼爾生又開始另一段冗長的對話﹐我站在一旁看著他們兩人比手劃腳﹐只希望警察來說一切都是誤會。結果是警察對我這個恐怕是第一個踏進他管區的外國人充滿好奇﹐追出來要告訴我更多細節。他告訴尼爾生這個亞露娜是印度教徒﹐不過趁亞莎丈夫不在拿刀衝進亞莎家時﹐身上卻是穿了回教婦女從頭蓋到腳﹐只露出眼睛的黑色罩袍。這幾乎是寶萊塢電影的翻版了。 回到溫德米爾﹐我讓尼爾生把大樓的司機警衛門房全都叫來﹐這個情殺案不到幾個小時的光景﹐已經是街坊最聳動的大新聞﹐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我總算把前因後果像拼圖一樣湊出一個大概來。 原來亞露娜在樓下鄰居人家幫佣﹐不知為何被解僱了﹐由於同在一個大樓幫佣﹐亞莎和亞露娜偶有交往。亞露娜被解僱後﹐要亞莎幫忙找工作﹐不多時又要亞莎同時也為男友留意工作﹐並且留下聯絡電話。怎知亞露娜的男友和亞莎竟然開始交往並且論及婚嫁。至於是因為亞莎和此男子情投意合﹐或是對方看上亞莎在外國人家幫佣的背景而移情別戀﹐就不得而知了。 這件事在大樓的司機門房警衛之間是個茶餘飯後磕牙的好題材﹐亞露娜幾番到大樓來和亞莎談判並且在大樓花園裡吵了起來﹐警衛最後禁止亞露娜再進大樓﹐因為她已離職甚久﹐亞露娜於是撩下狠話﹐要警衛告訴亞莎﹐如果真的橫刀奪愛﹐一定會把亞莎殺了。樓下警衛只當說笑﹐沒人在意。現在想來﹐這就是為什麼亞莎急著結婚﹐卻又不願張揚的原因吧。 我告訴尼爾生我們到醫院去﹐尼爾生有點遲疑﹕太太﹐那個地方很髒很亂的﹐您真的要去嗎﹖看我堅持﹐他只好開車帶我去位於孟買市區裡的一個公立醫院。 車進了醫院停車場﹐尼爾生一反常態不讓我在大門口下再去停車﹐告訴我和他去停車後再一起進醫院﹐大概是擔心我會被醫院的內部嚇壞了吧。醫院的結構是殖民時期留下的挑高屋頂和大樓梯﹐雖說可以看出以前歐洲建築的氣派﹐但是恐怕是在印度獨立之後從未整修﹐加上是窮人來的公立醫院﹐即使有經費也早已被無數貪官污吏拿光了﹐醫院大廳的高屋頂竟然有許多鴿子飛來飛去﹐地上則是處處可見鳥糞。再往裡走﹐走廊地上則零零散散坐了看起來幾乎像是乞丐的病人﹐發出似有似無的呻吟聲。 我問尼爾生這些人為什麼坐在地上﹐尼爾生說政府只負責最基本的免費救治﹐如果需要進一步醫療﹐還是得付錢﹐有許多人從鄉下老遠來到城市裡﹐沒有錢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就這麼坐在醫院的走廊地上。我走著走著﹐仿彿和亞莎﹐她的丈夫和丈夫的女友一樣﹐也進入了一個寶萊塢的電影情節。 我們在醫院詢問台和當班人員糾纏許久﹐完全沒有辦法得到一點頭緒﹐尼爾生決定我們直接到病房去找。我們小心翼翼穿過充滿或坐或躺的病人和家屬的長廊﹐除了繞著他們的蒼蠅之外﹐還得當心頭上飛過的鴿子﹐我們在醫院繞來繞去﹐終於到了一個女病房﹐尼爾生自然是不能進去的。 在這個有幾十個病床的大房間裡﹐我開始一個病床一個病床找。所謂的病床其實就是一張行軍床﹐上面沒有床墊也沒有床單﹐就是一張木板床﹐多半女病人用她們的紗麗把臉遮了起來﹐也許是擋蒼蠅吧。我在病房走了兩回﹐決定亞莎不在這兒﹐這時尼爾生在窗外向我拼命招手﹐他說問到了﹐亞莎剛剛從手術房出來。 我們又花了好幾分鐘才在迷宮似的醫院裡找到手術房。到達時﹐亞莎已經被推出來應該有好一陣子了吧﹐這個再簡陋不過的病床就這麼被擱置在蒼蠅亂飛的走廊一角﹐走近一看﹐我不禁失聲痛哭﹐這個乖巧伶俐﹐善解人意的女孩﹐現在左腳左手和胸部全被繃帶胡亂包了起了﹐身上連塊床單也沒有﹐她的紗麗上則是佈滿了斑斑血跡。亞莎不能說話﹐只是不停流淚。 這時我們身旁又是圍了一大群不相干的人﹐盯著我從頭到腳不停打量﹐尼爾生大聲叱喝要這些人走開﹐我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成為醫院裡最受矚目的焦點了﹐多半也是因為從來沒有外國人會踏進這個醫院一步吧。 我擦擦眼淚鎮定下來﹐要尼爾生問清楚亞莎的母親是哪位﹐我們到醫院大門外談話。亞莎的母親和她一樣十分瘦弱﹐只是不停拉著髒兮兮的紗麗一角拭淚﹐我拿出錢要尼爾生告訴亞莎的母親﹐這是醫藥費﹐千萬別給任何人﹐只能交給醫院付錢。亞莎的母親收下錢點點頭﹐哭得更傷心了。 這時兩個兩人走上前﹐和尼爾生開始用近乎吵架的口氣談了起來﹐亞莎的母親這時低下頭﹐也不再哭泣。在在冗長的對話中﹐我只聽懂幾個單字像是太太和電話號碼﹐我打斷尼爾生要他翻譯﹐他卻用從未有的嚴肅口吻告訴我﹕太太﹐請您不要說任何一句話﹐然後繼續和這兩個男人交涉。接著其中一人拿出一疊收據要交給我﹐在我不知所措之際﹐尼爾生用力推開這個男人﹐轉身向亞莎的母親說了幾句話之後對我說﹕太太﹐我們回家。 就這麼我像是失了神似的跟著尼爾生往停車場走去﹐兩人一路無語﹐一直到上了車﹐尼爾生才開始說究竟。 原來這兩人聲稱是亞莎姐夫的堂兄弟﹐他們要留下我的點電話和地址﹐尼爾生說太太不會說印度話﹐你們不會說英語﹐留下電話做什麼﹖接著他們把從昨天夜裡開始的醫藥費帳單掏出來﹐要我買單。我告訴尼爾生醫藥費我會負責到底的﹐因為我知道亞莎沒有錢。尼爾生搖搖頭﹕太太﹐您什麼人也不能給錢﹐我們怎麼知道這兩個親戚是誰﹖我們怎麼知道他們拿了前之後會不會跑了﹖尼爾生沉默了一陣後接著說﹐太太﹐如果我是您﹐我也不會把錢交給亞莎的母親的。 我愣了一下﹐這是多麼悲慘的一個社會﹗連母親也不能信任嗎﹖尼爾生說﹐不是的太太﹐您要幫亞莎﹐就只幫亞莎﹐等到她可以回到溫德米爾來找您的時候﹐您愛給她多少錢﹐就給她多少錢﹐至於現在﹐您是不會知道錢會被誰拿走。錢﹐只能交到亞莎的手裡﹐不能經由任何人。尼爾生說他告訴亞莎的母親﹐太太會照顧亞莎的﹐但是現在誰也別想來拿任何錢。 此時我們的車子正開過孟買南端最有名的濱海大道﹐海灣另一邊的夕陽在孟買極端的空氣污染中竟有一種病態的美感。我回想亞莎告訴我要結婚時快樂的神情﹐而她告訴我一切關於相親﹐男方租來的房子﹐全都是假的。現在她躺在醫院裡﹐因為左手被刀砍得太深﹐可能會失去功能。。 我仿彿打了一場大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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