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去歐洲休假前﹐亞莎告訴我﹐太太我要結婚了﹐我姐姐的婆婆給我安排了好人家。雖說在印度家人安排婚事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但是亞莎個性獨立前衛﹐在到我們家之前﹐有過一次失敗婚姻。她和前夫不顧世俗眼光自由戀愛結婚﹐怎知婚後丈夫竟然有了外遇﹐甚至把供養公婆的經濟重擔全推給亞莎﹐亞莎於是“離婚”了。至於是真的簽字離婚或是就此離開夫家﹐我從來沒問過﹐因為我真的佩服她離開夫家的勇氣﹐離婚女人在印度的低層社會裡是很難被接受的。

我細細問了原委﹐亞莎說經過前車之鑒她再也不相信自由戀愛了﹐於是由姐姐的婆婆代為安排。她喜孜孜地拿出一張彩色照片﹐照片中的男孩看來相貌堂堂﹐背景則是一個中上家庭佈置現代的客廳。我在印度培養出來對凡事不信任的本能馬上被這張照片激發﹕這是他家嗎﹖是啊﹐很不錯吧太太﹖是很不錯﹐可是妳怎麼知道這是真的呢﹖不會錯的﹐太太﹐他的背景我家人全查過了。

我還是極端懷疑﹐因為這是個中上階級的現代化客廳﹐這個男孩肯定是上學的﹐家裡肯定有一兩個佣人外加司機的﹐亞莎雖說聰明伶俐﹐卻從來沒上過學也不識字﹐是個住在貧民窟裡給人幫佣的離婚女人。在門當戶對為前提的印度相親制度之下﹐這是怎麼也不可能的﹐因為男女雙方除了家世種姓﹐連吃葷吃素都得先說清楚。但是看亞莎對婚姻充滿期待﹐我也不忍澆她冷水﹐只能再三叮嚀﹐一定得親自見了對方﹐查清楚他是否身心健康等等。

再過兩天﹐亞莎告訴我結婚的日子已經定了﹐就在一個星期之後﹐我問她為何如此倉促﹐為何不等我們度假回孟買之後再結婚。我十分清楚我們的出席﹐一定會給亞莎在夫家加分﹐就如同我們去了尼爾生家﹐讓他在鄰里之間十分有面子。亞莎說對方不願張揚﹐所以就簡簡單單辦個手續﹐不必麻煩我們了。我只能把紅包交給會去參加婚禮的愛爾卡﹐度假去也。

待我們回到孟買﹐亞莎已經嫁作人婦。她告訴我她和丈夫還在商量住在哪裡﹐因為我們家在孟買最南端﹐亞莎住在我們家對面的貧民窟裡﹐而她的丈夫住在兩個小時遠的郊區。我才想可得開始重新找佣人了﹐亞莎不可能每天花兩個小時來工作的﹐她卻說她絕對不會放棄在我們家的工作﹐我雖然希望如此﹐但也了解印度女人結婚後一切以丈夫為主﹐因此沒有表示意見。

再過幾天﹐亞莎告訴我﹐丈夫搬來貧民窟與她同住了。我大吃一驚﹐什麼人會願意從那個中上家庭的現代客廳搬到沒水沒廁所﹐又髒又亂的貧民窟﹖亞莎淡淡地說﹐那個公寓是丈夫租的﹐丈夫的老家在印度北方﹐現在丈夫剛剛丟了工作﹐只好搬來與她同住。我一顆心往下沉﹕給我料中了﹐這個人多半看上了亞莎在外國人家幫佣的背景﹐弄了張像樣的照片先結婚﹐然後就可以靠亞莎一輩子賺錢養家﹗

亞莎接著開始偶爾抱怨丈夫沒有盡力找工作﹐漸漸地她也陷入了愛爾卡的生活模式。愛爾卡的丈夫說是生病了﹐無法工作﹐其實成日在家喝酒﹐已成年的兒子也無所事事﹐所以愛爾卡每天早上五點起床給家裡三個大男人,公公﹐丈夫和兒子, 做一整天的飯菜﹐然後九點到我們家﹐五點工作結束後在回家的路上買菜﹐回家後開始做晚飯﹐吃過飯接著洗堆了一天的碗盤﹐至於這三個大男人的換洗衣物﹐只能等愛爾卡週末不工作時才能一起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