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晚上,慰筠、紀琤和我在五樓吃著酒釀湯圓、閒扯,慰筠放了張蔡琴的老歌專輯。
翰群跑了上來,坐下喝著酒釀,他突然抬頭問道:「妳們不覺得蔡琴的歌鬼鬼的嗎?」
「為什麼?怎麼會呢?」
「我從小就覺得,蔡琴的歌聽起來毛毛的…」
對這個說法,我們三人既好奇又關心。慰筠擔心翰群不喜歡聽,立即換了費玉清的老歌CD,問說:「費玉清老歌也會鬼鬼的嗎?」
「不會,同是老歌,但就是蔡琴唱的才會。」
翰群走到音響前,換回蔡琴的CD,「妳們聽『明月千里寄相思』」,他跟著蔡琴唱「月──色──茫──茫─罩─四─周─,天.邊.新.月.如.鉤」「她聲音低又抖抖的、拉得長長的,妳們不覺得鬼鬼的嗎?」
「要不然,妳們聽『遺忘的時光』,是──誰───在.敲.打.我.窗──,是──誰───在.撩.動.琴.弦──,像不像是鬼要出來?妳們真得不覺得嗎?」
我們一邊聽他唱,一邊看他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來。慰筠和紀琤都回應「你這麼說,真覺得毛毛的、鬼鬼的了!」
「我從小就覺得她的歌,有點恐怖,總之就是鬼鬼的…,雖然最早時,我根本不知她在唱什麼。」吃完甜點翰群下樓去了。
我們三個姊妹很訝異這個發現,真沒想到,聽了廿、三十年的歌,竟然聽不出毛毛的…。紀琤說:「寫了那麼多蔡琴的報導,從沒想到她是鬼后,我要告訴蔡琴…,她知道了一定會很驚訝。」
慰筠說:「翰群,真是好敏感…」
沒錯,翰群真的很敏感,他不到一歲時,有一天晚上,哄他睡覺,唱了好多歌,他還睜著眼。沒的唱了,我唱了在「蘭嶼戰鬥營」學的「流浪歌」,是一曲原住民的曲子,弦律很單調,歌辭是「我的爸爸媽媽叫我去流浪,我就去流浪,流浪到台北,流浪到高雄,流浪到台北──。我的心裡很難過,我一邊走啊,一邊掉眼淚。」沒想到唱完時,看到翰群流淚了,當時我很驚訝。一方面是我的歌聲不可能那麼有感情,可以催淚;另一方面,我覺得翰群根本不懂「流浪」是什麼涵意,但他竟然難過的流淚。
小妹說:「翰群,小時候好可憐,明明害怕,還要聽,他為什麼不早說呢?不知他心裡還有什麼陰影…」
對啊!這廿、三十年,我車裡的錄音帶、CD,從沒少過蔡琴的歌,他沒少聽過這兩首曲子。想到我常常夜裡載著他們出去,在茫茫黑夜裡,讓他聽著他以為的鬼歌,心裡有多害怕啊?真是糟糕。
唉!當媽媽的,當長輩的,常以為對孩子的照顧和了解,已臻圓滿,但怎想到,對敏感的孩子而言,可能是弦律、可能是歌辭裡的一兩個字、更可能是歌者的唱腔、還可能是畫面…,帶給他們的是全然不同的感受。
沒想到我在今年過年期間,才知道翰群覺得「蔡琴,毛毛的!」而他差兩個月就要25歲了。竟然知道得這麼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