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陸人嗎

最早說這話的是小妹，她抱怨媽媽給我做的衣服一看就像大陸人。不是城市來的大陸人，而是鄉村來的。其實那些料子都是從迪化街布市買的，只是花樣不流行，比方說咖啡色的燈心絨布面加上白圓點，黑布上面加白圓點，紫紅色的布上面加白圓點，媽媽一買就三塊，請老師傅照著以前的襯衫樣子做了。我物盡其用，一穿就不換了。無論婚喪喜慶都一樣，節省很多時間。

自從開放大陸探親加上觀光，就有人問我你是大陸來的嗎？退休後，有一回跟媽媽去長青聚會，裡面的弟兄姊妹一見了我就說：「什麼時候來的？……什麼時候回去？」媽媽知道我不喜歡被人誤會是她妹妹，就跟崔師母（崔麗心的媽媽）說：「她在台灣生的，台北長大的，和你女兒一樣，北一女畢業的！」

兩年前，在內湖路的金宴餐廳恭喜兩位老師退休聚餐，去得太早了，只好先在對面的書法店逛逛，沒想到迎面而來的就是：「你從大陸來的嗎？」我說不是。她解釋對面常有大陸客吃飯，因而如此推想。

前天去新北投春天酒店，同學中有一個在地人，介紹這一家店的義大利麵好吃，隔壁的滿拉麵要排隊，我才走過去看了一眼。一位太太從旁經過就問我：「你從大陸來的嗎？」她先生用傘戳了一下她的手肘。我說你怎麼知道我從大陸來的。她說聽我講話，其實我講的根本就是最普通不過的國語，那有什麼大陸腔。明明就是看我的外型，白髮不肯染，穿件藍外套，拿把大紅傘。

結論是做大陸人有什麼不好嗎？穿著打扮有那麼重要嗎？我喜歡這樣子不行嗎？當然可以。因為我骨子裡有一點老舍小說裡人物的傻勁。承中活著的時候就很愛取笑我，笑我笨。告訴他朋友我一哭，噗一聲淚流滿面，鏡片就變成白色的。寫到這裡，我告訴自己下次別人問我是不是大陸來的，我一定說是，這樣就不會令對方尷尬，自己也覺得做了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