ㄍ一ㄥ的人生

   印象中，父親的中年很喜歡吃“水泡飯”，就是用熱開水把冷飯泡著吃，並且佐菜都是大頭菜，他說這大頭菜跟他老家的“四川榨菜”很像，很好吃！害我有一陣子，常常到夜市買正宗的四川榨菜回來，但是卻吃得很少，我當時想可能太鹹的緣故，鹽吃多了，對健康也不太好，所以我也不問他為什麼不多吃？後來自己也當了父親，這個謎團才慢慢地解開；因為當時的家境並不十分的好，店裡的生意時好時壞，而且家裡又有四個小孩子要吃飯，小孩子吃飯要是沒菜，總是會叨唸個兩句，要不然就是迅速地把白飯扒完離開飯桌，以表示抗議，我就是那個不講理的小孩！因此從小母親就不欣賞我，她總是認為我的嘴太刁，而她哪知道，父親每次有酒宴，都是帶我一塊去，酒宴上的菜色，都會有許多花樣，連那些菜尾，我都會包回家吃個兩三天，連湯汁都拿來拌飯一滴都不剩！

   但是父親沒錢買菜時，家裡就是吃冰箱裡的醃鹹菜，吃鹹菜用白飯來配，總是難以下嚥，和著開水總是能迅速吞下，而迅速的吃飽。為了證明這種吃法很道地，父親總是身先士卒地吃，可是我們小孩沒人學他這麼吃，他也一吃個數年，吃飯，對我們童年的記憶而言，都不是一種享受，而是一種維持體力必須的手段！

    內人家有十個兄弟姐妹，老大是大哥，內人是老么，大哥已經快七十歲了，小妹今年才四十多歲，昨日他們一同去宜蘭吃二哥嫁女兒的酒席，由於到達時間尚早，大哥就帶著大夥兒隨處逛，而我因為車子坐不下那麼多人，所以並沒有參加；在逛得途中，大哥發現一處金桔的果園，便拿起塑膠袋去摘，說是要摘給我吃，並且說『我喜歡吃』？其實我近年對食物已經不太感興趣，吃得都很簡單，當內人拿回一袋金桔，我就明瞭，那根本不是摘給我的，大舅子又沒跟我生活在一起，他哪知道我喜歡吃什麼？原因是他很早就離開家去謀生，要當兵時他的小妹妹才出生，所以這個小妹妹幾乎跟他不熟，因此也很少被他“照顧”到，而人嘛，到了年紀大了，總會反省覺得對過去有些虧欠，所以總會對自己的弟妹來些補償；我都懂，只是我沒在內人面前道破，而且要裝出一份很驚喜的樣子！

   中國人對感情的表達，好像比老外遜色很多，前一陣子我的一位好友才對我說，她的姐姐們移居到海外，很多的習慣都很洋化，尤其是對對方感情的表達，在西方社會是很直接的，當自己很感動的時候，就會直接告訴你，但是在中國的社會裡，往往會被認為是虛偽做作；像我父親，明明就是家裡窮，沒有錢買菜，卻要“騙”他的孩子，說水泡飯很好吃，還不惜以身作則；像我的大舅子，明明就是為妹妹摘水果，卻要說我喜歡，他也知道他妹妹關心我，無非是要讓他妹妹高興！

   過去也常聽人家說，很多的母親都偏愛吃魚頭，說魚頭比較有味道，害很多不懂事的孩子，都把魚肉吃完，留著魚頭給媽媽啃！也有人說，媽媽喜歡啃雞爪、啃雞翅，自己卻把雞腿吃掉，這在西方人眼中，一定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東西方的文化交流日益頻繁，很多的觀念也將趨於一致，這些故事將隨著年華老去而成為歷史，但是我覺得，在愛的當下，應勇於像對方知道，否則錯過了，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讓他們都知道？像我了解父親的用心，竟然花了半輩子時光，我現在才明瞭父親當時有多麼愛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