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冥冥 掠影明明 亦冥亦明迷惘踪

      歲過空空 月逾匆匆 掠景留影在其衷--(劉昕題)

「冥冥中註定了.... 」這是多麼令人沮喪無奈的宿命口語!從來就沒喜歡過,縱使在閱歷不少人世的紛擾與因緣果報的真實呈現,現在依舊是如初的感受:不喜歡!

年輕生命的熱誠,樂觀進取,奮發向上,不懊悔錯誤嘗試的打擊,不介意無數的摔跤與爬起,總努力在建構人生的道路美景,怎忍將一句「冥冥中註定...」斷絕其綻放的年輕鬥志?願意的話,讓掠過的倏忽歲月催其結論人生的每一階段,讓驀然回首的頓悟批判其來時路,是否擺脫了冥冥之中...

逾越半世人生,如今回首來時路,不甘願的頷首同意冥冥莫名的那股能量架框了人生的方向,任由一再拼命的奮起,終究是潛龍勿用或龍擱淺灘般的困鬥,幻滅了一絲飛龍在天的理想,甚或在人生轉戾點上陰溝裡翻了船,這「冥冥中」意味著:是因緣成熟的牽引?是橫阻在眼前有形無形的障礙?或是.......?

 (一)無智的衝勁

澎湃的年輕盛氣那堪忍軍教戒嚴低薪的職業折磨,終不考量家境的潦困,去除了軍校的投考、師範院校的志願選填,而進入大學科技系所,憧憬著未來在企業界的一番大展,學費生活費的籌措雖辛苦,也都能幸運克服,大學生活的課程:專業能力的淬鍊,人際關係的初歷,社會價值的根生,人文哲理的探索,語言能力的表達,膽識體能的培養,在在都是一生中能力內涵的初底基石,有的不是在課堂上能學得的,那只得看各人造化,就這樣四年的修習匆匆將過,同學們都思忖著自己的前程出路,但橫擺著的是近兩年的兵役役期總得熬過,考慮的是否考預官,見人見志莫衷一是,各有其理,我想法簡單勇於面對也就考了,上了,終於整裝行囊回鄉待役。

(二)純摯的心靈

離入伍服役有近三個月的時間,只好再離鄉打工填此空檔,一天,在火車站前看到有人發小本冊子順手接了一本,映入眼簾的是「白衣神咒」四個字,看看內容,寫著持咒利益功德與咒語,想想,雖不甚相信,反正時間多的是,念熟了持一持,也可印證其利益功德,若有,蒙其廣利;若無,也無損毫末,就這樣持續認真的心持口唸著神咒,觀想著觀世音菩薩,直至帶此心念與簡單的行囊一起入伍,開始經歷一年十個月轉換四個單位的軍中生活。

爾後想來,單位主官們與我素昧平生,卻總在我被極度的為難時,不數日就迅然出現幫忙解了圍,並讓我出了滿口冤氣,真是不可思議的難得貴人,更有甚者,高居頂位的上將司令在擴大朝會時,當著四五千人的官兵,對著整隊的上校值星官大聲斥責:「看看....!部隊怎麼帶的!?就是不如一個小少尉!」這一舉措,無意間讓我行到之處,軍務、生活障礙盡除,順暢如流,真相的經過過於冗長,容我保留不述,不過這確是掃盡了我心中積鬱近月的鳥冤,太舒暢無比了!這樣充滿貴人的職場還捨得等退伍離開啊?著實令自己躊躇、猶豫、煩惱,考慮著留不留營當職業軍人!

自忖從小到大,諸多不順,障礙連連,無一事讓我稱心,包括學業也會參雜人為的諸多干格,造成阻饒陷害,如今軍中經歷讓我順利得有如飄在雲端,不知所措,然於心確知這是幾個月來虔心持咒的念力功夫所感應的觀世音菩薩加持,盡除我周邊障礙使然,真誠禮敬讚歎如來功德!至此,信仰的堅定於此在我心中已埋下了行入佛法的種子。鍵字至此,感念長官們清明睿智,關懷部屬之情,不禁油然而生,雖然沒有志願留營續作軍人,那近兩年的時光是我深刻懷念的!

(三)傻憨熱誠的任職

  退伍後歷經幾番碰壁波折,參加國營企業招考,總是筆試錄取,面試無緣;私人企業錄取通知又讓人考慮太多,猶豫不決,如此折騰花了半年時間,終有找到接近自己職業性向的工作,不過要在廠內操作且輪三班,初入社會總得歷練,不覺得苦,加上此企業產品有其發展性,也就接受了生產TiO₂ (二氧化鈦)的工作,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簡介一下 TiO₂ :

1.是最佳的白色顏料(粉狀故稱鈦白粉)

2.溶於酒精

3.廣泛應用於塗料、塑料、造紙印刷、化纖、橡膠、陶瓷、化妝品、食品、醫藥等精細工業,是食衣住行不可或缺的原料

4.每年國民的TiO₂人均消費是衡量一個國家經濟發展的重要指標(人均消費:每一個國民一年的平均消費量)

可見其發展性之大,這也是我願意接受的主要原因。        

終於又整理行囊離鄉北上開始職業上工,現場操作之餘,我常藉故跑到化驗室,瞄一下每次流程的產品結晶顆粒大小與純白度,這是產品品質好壞的重要依據,關係到價格的高低,是老董、廠長與技術顧問(日本人)最關心的項目,當然也是最不願意讓員工知道的。而存在我心裏的議題是品質的決定因素是在製程中的哪一工序?所以常上市立圖書館查相關資料,甚至到大學化學相關系所去請教老師,雖不認識但老師都很熱心提供資料,這幫助我很大。

有一天,輪大夜班,諾大的工廠只有我一個人,剛好操作整個製作流程中最重要的水解反應,關係到產品的產出量和品質,是主要關鍵,此時突然心血來潮,生起了生平最大膽的實驗精神,把工廠實際生產作業的巨量用料當作實驗品,擅自改變水解反應的溫度、壓力、時間,祈盼能改善品質,待反應完成後終於卸料到下一個製程(水洗)的預備槽,完成了我當夜的工作。翌日晨時八點由下一班接續,我下了班迫不及待的洗完澡,吃完早餐立刻補眠去了,約11點有同事找我去見組長:「昨晚你值大夜,工作記要簿怎麼空白?」

我:「啊!忘了!」

組長:「水解的溫度壓力時間怎麼設定?」

我有點心虛:「有問題嗎?」

組長有點不悅:「不要問那麼多,你只要告訴我條件怎麼設定的就好!」

我心裡有譜了:「照日本仔講的方式設定啊!」

組長:「真的?」 我點頭:「.....」

組長舉手外揮示意我離開,我看他往老董辦公室去了,而我逕向化驗室,走近時,聽到化驗師向廠長說:「開廠到現在十幾年都沒見過這麼白細,這次可賣到好價錢了!」這時我很心安篤定且高興滿足的走回宿舍。

那天整個下午,公司的高層都在老董辦公室開會,我知道他們不會相信我的說詞,因為之前的品質非比這般,況且下一流程的產品出來馬上就見真章,我之所以隱瞞只是在意不受尊重,報復一下,出一點鳥氣而已。

事隔數日,老董召見,面帶笑容很客氣:「你來多久了?」

我:「三個多月近四個月」

老董:「工作習慣嗎?生活方面有沒有甚麼不方便?」

我笑笑點頭又搖頭:「......」

老董:「你利用一點時間把這三個多月裏所看到的問題與建議,包括環境、設備、福利、工作,尤其是對TiO₂的瞭解分類記述一份報告交給我,我準備升你為組長並加薪,看你能力不錯,應該是可以的,好嗎?」

我有點靦覥木訥,傻笑回應:「好...」 就這樣結束與老董的談話。

心裏當然明白老董鋪陳了一堆,無非就是要我設定的水解條件,他可以等,可我不是這麼想的!

事實上每天穿著自備的隨意工作服上工,最後總是變成一副酸味夾雜著鈦礦砂焦味,狀似流浪漢般的下工,近四個月的苦受,加上幾乎已無讓我可學習的專業技能,這時是該反省檢討的時刻了:

1.整套製作流程包含鈦礦研磨、加酸作用、過濾、濃縮、加熱水解、水洗、烘焙、包裝,重點在水解的重要條件,卻要花20倍的員工工資請一個一個月只來一天的日本人當技術顧問,還要負責來回機票與三餐,外加娛性招待,這樣的老闆能有怎樣的經營理念?

2.整個製程的污染嚴重,包含廢氣、廢酸、廢液完全沒有處理設備,直接任其排放,員工首受其害,可見僅視員工為工具,將來必被抗爭,企業難保永續。

3.雖然賺利豐厚卻沒有改善設備的計畫,沒有研發部門,只求近利,是沒有制度、沒有遠景的家族企業,當你沒有利用價值時,隨時都可叫你滾蛋。

4.自己無法容忍製造業無視於環境的汙染之對員工傷害的心態與無法長久過輪班制的職業生活。

  基於以上的認知與感受,決定伺機離職,準備轉業再戰,終於當年七月通過教師甄試,從此踏入了我當初刻意要避開的教育界。

      "明明智中 我奮起

冥冥業中 定格局

冥明  明冥 迷惘中

 冥冥  明明   豁明終"

【後記】

1.當離職辭呈時,老董果然要求我能給他水解的條件,我說:「我真的忘了!」

2.兩年後的暑假,一位西裝革履,穿著體面,談吐溫雅,自稱來自台北,約莫37、8歲的陌生男子突然來訪,言明請教有關TiO₂製程的細節,我當下立判與老董不無關係。

我說:「您怎知道我?」

他不詳說:「我想創業,知道此產品的發展前景,探知您甚了解,就冒昧的 跑來請教,真不好意思。」

我:「我只接觸半年,了解不多,此產品的企業員工很多,又資深,我可以介紹給您認識,請教他們更有助益,組長廠長更好。」

他:「聽說您控管了一次的產品,品質很好為他們賺了不少。」

我:「哦?」

他:「希望您能提供技術或者投資。」

我:「我不是專家,但可以給您相關資料,至於投資,我剛出社會還沒能力。」一面說著,一面從書架上取出一紙袋的資料給他,見他高興的收了,至 於重點,他沒提到而我真的忘了....

 3.民粹的操弄阻止了有完善防污染設備的TiO₂製造廠--美國杜邦公司在雲林麥寮設廠,卻放任了六輕的污染在此地擴散,我不知在經濟上的利害得失孰重?但TiO₂製造廠在中國大陸各地如雨後春筍般的串出林立,造就其經濟的大躍進,而台灣所有製造TiO₂的企業,包括老董的公司,都在這波抗爭中煙消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