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寫人老師目前任職學校的國中部,也是我的母校
這一天,全家在大安路的一家餐廳裡用餐。點的菜全上了,一家四口飢腸轆轆,一聲令下,碗筷齊飛,忙得不可開交。
「你是....」有個人走到我們桌子前,開口跟我說話。
我抬頭一看,立刻認出了眼前的人,顧不得筷子才剛剛夾住一個小籠包,把筷子一丟趕緊起身。
「老....老....老師?你....你....怎麼會在這....好巧!」天啊,我遇見我的國中老師了。算算,大概有二十多年沒見到老師了。沒想到老師都沒怎麼變,只看了一眼就認出了她了。
「我就知道我沒認錯人!」老師說話的樣子還是那麼篤定。其實,我認得老師一點也不稀奇,老師竟然一眼就認出我,那才更是厲害。
我跟老師介紹了太太,女兒和兒子。「我知道」老師笑著和他們打招呼。
「蛤?」我一臉疑惑看著老師。「想也知道就是你們一家四口。」老師拍拍我肩膀要我坐下,寒暄幾句以後,與老師同行的人結完帳,老師向我們告別,我起身和老師一起走到門口。
「老師,妳還記不記得妳還在學校的時候,送過我一本好大的素描冊子?」老師臨走前,我問了她。
「喔?有這事情?我不記得了。那你有沒有好好利用它呢?」老師看著我,我跟她微笑點點頭,然後揮手跟她說再見。
過去在升學至上的壓力鍋年代,主流學科的老師個個處罰學生處罰的兇,每次考試完畢發考卷的時候,每個教室都聽得到藤條打在手心啪啪啪的聲音,從走廊這頭一直延續到另一頭,哀鴻遍野,戰況慘烈。
十幾歲的小孩子,儘管上一堂課才被打得哇哇叫,下一堂如果是童軍課,還是工藝課、美術課或體育課,馬上就把疼痛的感覺忘得一乾二淨,生龍活虎又是一條好漢。
我還記得當年一個星期還要上六天課,其中我最期待的就是有美術課的那一天。美術老師也是那一年才剛到學校任職,身上還看不到一點老師的派頭,倒像是一位溫柔的大姊姊。那時候一整班都是理著大光頭的小男生,一見到溫柔的大姊姊,傻不啦嘰的全部乖乖坐定,安靜得很。就是從那一年開始,我瘋狂地愛上了畫畫這東西,每一次上美術課,我都特別專心的畫,我畫的作品經常是全班最高分。
學期末最後一堂美術課,美術老師跟全班說她要送給一位同學一樣禮物,因為這位同學的畫很有特色,有個人風格,她希望這位同學不要放棄,也不要忘記畫畫這件事。老師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叫我的名字,然後拿出一本有著很漂亮封面,裡面夾著厚厚圖畫紙的本子送我。我羞紅著臉把獎品「扛」回座位,然後偷偷拿出遠東梁實秋字典,查了一下上面寫的「Sketchbook」,才知道,喔,原來是「素描簿」的意思。
上了國三,這些課的時間相繼被主流學科徵召借去用了,咱那小小的腦袋瓜塞滿了「氦氖氬氪氙氡」、因式分解、代數....再也找不出甚麼空檔去畫畫,本子就這麼一直被我珍藏在書櫃裡,放了好幾年。
直到我升上大三,大四,學業壓力沒有那麼大了,空閒的時間也多了一些,我才又把它拿出來這裡塗幾筆,那裡勾幾畫,我幾乎甚麼都畫,畫同學、畫學弟,畫我週邊的朋友。我很專心的畫,努力的畫,好像要把過去幾年的時間一次都弭補回來似的。
畢業前夕,被我畫過的人都跟我要這些素描,希望我能把素描送給他們當紀念。於是我把這些素描一張一張撕下來分送給每個人。自己的畫有人欣賞,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就像當年那個小國中生,在全班同學面前,被老師誇獎一樣令人既興奮又難忘。
即使後來到美國念書,我還是沒忘記把那本已經剩下沒幾張的素描本子隨身帶著。最後的一張空白圖畫紙,我把它留給了當時剛剛認識的女朋友,也就是現在的老婆大人。那張人物畫像,成了那本素描本子碩果僅存,唯一留存在我身邊的一張素描。
偶爾不經意的從書櫃中翻到這張鉛筆素描,我就會回憶起國中那一段學校美術教室裡的一點一滴,也會想起那個永遠笑容可掬,溫柔的美術老師。
原來,有些事情你根本不曾忘記,只是一時想不起來而已。
▲目前碩果僅存,也是自己最懷念的素描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