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集]

我請他抽隻菸. 他沒有拒絕. 我們回到陽台上抽菸. 太陽已經落下來了. 我們站了很久. 靜靜的欣賞這個城市. 他的陽台和我的不一樣. 他的可以看到尼羅河. 這是一條讓人充滿夢想的河流.

-          你. 反正. 你是不能夠真正明白的. 他終於開口說話.

-          明白什麼 ?

他望向遠方. 望著遠方指向天空的開羅之塔.

-          你看看我的長相...

很恐怖. 我甚至不能跟他說他完全沒有誇張.

-          還有. 以前. 我很肥. 還好. 現在稍微沒那麼胖了.

我偷笑. 我找不到話回答他. 然後他開始跟我敘述他的過去. 講了很久. 大概講了三十分鐘. 這當中我完全沒有插嘴. 我望著尼羅河. 就好像他要向我宣佈今晚將要發生的故事. 他主要是在說他的青春期的故事. 後來我讀到他的小說的時候. 我才知道他早已經寫了一大部分這一天旅館陽台上跟我說的故事. 只不過他還是沒有忘記他人生中的第一個傷痕.

故事從日內瓦湖畔說起. 他住在一個充滿了 « 渥 德 瓦 精 神»的小鎮上. 所謂的渥德瓦精神指的是自我感覺良好. 心胸狹窄. 集體愚蠢. 說點好聽的. 在這個山裡頭. 人們發明了瑞士咕咕鐘. 除此之外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 馬蛋. 他的少年青春期是一連串的被輕視被侮辱. 他的不幸從十三歲開始. 他太肥胖太矮小. 很快的. 他感覺到他被排除在其他人之外. 享受樂趣之外. 在初中. 男生開始結交女朋友. 各式各樣的關於性的謠言在走廊上散播. 不過這些事情跟馬蛋毫無關係. 必須說他集合了所有的缺陷於一身 : 醜陋. 不懂運動. 害羞. 膽小. 不修邊幅. 當他的童年終於來到盡頭. 他了解到在男女感情上尤其是性關係這方面他已經被判了死刑.

到了高中情況更糟. 他在鏡子前面看著自己肥大的身體. 鏡子中的景象讓他常常懷有自殺的念頭. 最親密的朋友只能夠是他自己. 所以. 一個漫長的自我毀滅的過程就開始了. 色情的雜誌對他是一個小小的安慰. 他觀察他的週遭. 帶著沉默的恨意. 其他的人毫無困難的成雙成對. 晚會上的男女互相吸引. 分分合合. 幸福生活. 青春歡笑 – 所有的這些讓他感到噁心. 這個時期. 他的幻想能力還沒有開發出來. 他夢想著愛情. 他甚至相信一次在學校結束前的邂逅. 她叫做瓦內莎. 很漂亮. 甚至超過了他的期待. 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心碎了.

他們兩個人都住在一個叫做巍巍的山城. 坐同一班公車去上學. 幾個月之前. 馬蛋注意到她. 他靜靜的觀察她. 在某一天她向他打招呼之前. 他已經在他的腦海裡脫光她的衣服不下千次. 另一個學年開始. 他們被分到同班. 當她生病的時候. 她要他幫她補上缺席的功課. 一時之間他變成了好學生. 當時瓦內莎還跟一個經常被馬蛋在夢中殺死的人有來往. 學期結束之前. 發生了一些事情. 她連續好幾天沒有上學而且不接電話. 馬蛋感到有些擔心. 就直接去她家找她以確定沒有發生什麼重大的事故. 她請他進門. 她向他說她失戀了. 從這一天起. 他們成了親近的朋友. 毫無疑問. 馬蛋不會讓她感到害怕. 她想說一個胖子對一個年輕女孩來說沒有什麼危險. 放學之後. 他常常去她家. 他們聊天. 有個晚上. 聊得稍微久了一點. 瓦內莎的父母不在家. 她要他留下來一起吃晚餐. 她還開了一瓶酒. 整一個晚餐. 馬蛋褲襠裡堅硬的勃起. 害他沒有幫她收拾飯桌.

然後他們坐到沙發上. 第一次. 他冒著失敗的風險. 馬蛋談到了自己. 但是瓦內莎閃亮的眼光看著他說  : 真希望所有的男生都像他那麼善良那麼有內涵. 她被馬蛋說的話感動了. 他現在不知道該幹嘛. 這是個沒有想過的情況. 她真美. 他想立刻就死去免得糟塌了這美好的一刻. 現在有些晚了. 她這麼的靠近他 - 你很害羞. 他想了很久這句話要如何解讀. 他不停的搓著手. 她給他一個不知名的微笑. 他的心在吶喊. 整個世界變為純粹的不合理. 他大膽的靠過去. 生命抓到了這神奇的一刻. 她也是. 她稍為靠近了他一點. 然後就是雙唇的接觸. 終於 ! 他在心中喊著. 終於 ! 他神魂顛倒. 這個吻用了多少時間 ? 至少好幾秒吧. 不過對馬蛋來說是進入了一個新世界.

突然. 她退縮了. 她站了起來. 她回到理智. 她道歉 : « 我很抱歉.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 » 馬蛋不知道怎麼說. 為什麼她要道歉 ? 她的手捂著嘴巴. 傻裡傻氣的樣子. 好像她不相信發生了這件事 - 沒有關係. 他笨頭笨腦的回答. 她想笑. 笑這個情況. 也就是笑他. 就在這一刻. 馬蛋變回原來的.他最討厭的胖子. 她又說了一遍 : « 我是真的感到抱歉... 我不知道我怎麼會這樣. 原諒我... » 她想要掩飾她的愚笨的笑. 沒有辦法說完一個完整的句子. 生命中無法免除殘酷.

馬蛋靜坐於自己的死亡之中. 他謙卑試著說服. 但要說服什麼 ? 她告訴他他應該離開了. 同時告訴他他一定要原諒她. 她說這是因為精神緊張而笑. 他嚥不下去. 他的口水. 這是他最後一次見到她. 她從此不再回他的電話. 她在學校裡躲避著他直到暑假. 她感到羞恥. 他應該離開. 瓦內莎失去了耐心. 現在變成他要道歉變成他要離開了. 他拿起外套. 將房門在身後關上.

-          之後. 你再也沒有見到她嗎 ?

-          有的. 一次...

-          怎麼樣呢 ?

他對我苦笑. 我了解他不想再說. 這應該是很難堪的.

-          之後. 我來到巴黎. 和我媽媽住在一起. 我們住在北邊. 在老胡車站附近. 你認識嗎 ? 是一個差勁的區. 就在這個時候我變瘦了. 忽然的. 沒有原因. 這並沒有讓我變成能夠吸引人. 不過. 也好. 至少少了一個可以埋怨的藉口. 反正. 對於女人的問題. 我已經沒有任何期望. 我太害怕被當面嘲笑. 你懂不懂 ? 我太明白了. 我一輩子就是這樣子了. 除非做一些比較特別的事情. 就是這個時候. 我相信. 我決定了要出名. 可是我還不知道該怎麼做… 好多年過去. 我不騙你. 我痛恨生命. 一直要到好多年以後. 我開始寫作之後. 我的心情才漸漸的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