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苦澀的慈悲(上)

洪香蘭，因為出生時，外婆新種的蘭花開花，外婆聞到了這股蘭花香，因此取名香蘭，原本以為會是個男生，外公已經取好了名字叫洪緯，希望他的道路寬廣，又有宏偉的諧音，沒想到竟然是個女娃。

香蘭今年高中剛畢業，香蘭的外公覺得，女生以後就是要嫁人生孩子，沒有必要讀太多書，女生就要多學習相夫教子的工夫。香蘭的外公從來沒有對香蘭笑過，全家人都很怕外公，在外公家，大家從來都不能一起吃飯，一定都是外公和香蘭的父親吃飯，之後才輪到外婆、香蘭的母親和香蘭吃飯，香蘭很矛盾，又怕來到外公家，因為外公每次看她的眼神都非常的嚴厲，可是又很希望來外公家，因為外婆總是會準備好吃的點心讓她帶回家，還有，每次來吃飯，是香蘭難得可以和父親見面的機會。

今天的香蘭異常的高興，穿著她最美的洋裝，這件洋裝是幾天前父親讓母親帶她到百貨公司買的。

香蘭的母親說：爸爸今天要帶我們到小鎮最高級的餐廳吃牛排，妳趕快換上那件新買的洋裝。

香蘭可以見到父親的機會很少，今天又是第一次有機會到這麼高級的餐廳，香蘭一直望著窗外，等待著父親的出現。

香蘭的父親是這小鎮醫院的院長，受人景仰，他繼承了香蘭外公的醫院，香蘭的父親有二段婚姻，第一段婚姻已有一個兒子，因為香蘭的外公看中意，當時在香蘭外公醫院當醫生的父親，香蘭的父親和元配離婚，與香蘭的母親結婚，入贅到洪家，香蘭的母親因為沒能生下兒子，外公默許讓香蘭的父親長期住在另一個家。香蘭的母親原本有喜歡的對象，因為家族利益的考量，被迫要嫁給不喜歡的人，香蘭的母親對於先生長期不在家，並沒有太大的感覺，香蘭的母親平時要在醫院管理帳務，香蘭放學後常常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這個冰冷的家。珍妮花說故事http://blog.udn.com/jenniferliang555/article

終於來到餐廳，有一爺爺在入口處，熱情的招呼香蘭全家進入到貴賓室，香蘭的父親讓香蘭坐在爺爺旁邊。

香蘭的父親說：香蘭！妳要替爸爸好好招呼學長。

香蘭對父親的話必言聽計從，因為香蘭想討父親的歡欣。

香蘭說：爸爸！我會的。

爺爺開心的抓著香蘭的手。

爺爺問：香蘭想吃什麼盡量點。

香蘭雖然不喜歡爺爺一直抓著她的手不放，但是她不好意思告訴爺爺，怕爺爺生氣，她就不能達到父親對她的期待。

香蘭的父親說：一切學長做主就好。

爺爺點了餐廳最高級的料理，香蘭貪婪的吃著每一道菜，吃到差一點噎到。

爺爺笑著對香蘭說：香蘭慢慢吃，喜歡的話，以後有很多機會。

吃完最後一道甜點，香蘭的眼神充滿著幸福，她滿意的望著父親和母親。

香蘭的父親對母親說：妳先帶香蘭回家，我和學長還有事要談。

晚上香蘭被樓下的吵架聲吵醒，香蘭聽到母親罵父親的聲音。

香蘭的母親大罵：劉順達，你這個混蛋！

香蘭打開房門想要下樓去勸架，香蘭的母親是很優雅的人，平常講話都很溫柔，今天不知發生什麼事，讓香蘭的母親這麼生氣。

香蘭的母親繼續拉高音量。

香蘭的母親憤怒的說：他都六十好幾了吧！都可以當香蘭的爺爺，還想要香蘭嫁給他！

順達說：心美，妳少那麼誇張，學長才五十八歲，身體還很強壯。

心美說：那又怎麼樣，他們差了四十歲。

順達說：老夫少妻，學長會很疼香蘭的。學長在台北有二間醫院，香蘭嫁過去就已經是少奶奶了，能夠享受榮華富貴，如果香蘭有這個福氣生個壯丁，將來所有的財產都是她的。妳看妳，說好聽是醫生娘，每天還要在醫院忙裡忙外的，我做的都是為香蘭好。

香蘭聽了，跌坐在地上，沒有想到今天吃大餐的真相是這麼的醜陋，香蘭連忙跑到廁所，想要把今天吃的都吐出來，她看到自己在挖喉嚨的手，想到爺爺曾經摸過，她連忙拿起香皂狂洗，要洗去手上的污穢。

心美嗤之以鼻：為香蘭好？是為你的寶貝兒子的前途吧！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兒子在他的醫院當醫生，你死心吧！我絕對不會犠牲女兒的幸福。

順達忽然狂笑不止。珍妮花說故事http://blog.udn.com/jenniferliang555/article

順達說：這是我聽到最好笑的笑話，這是妳可以做主的嗎？妳如果可以做主，當初還會嫁給我嗎？妳早就嫁給妳的青梅竹馬陳添福。

順達的臉色轉為忿怒。

順達咬牙切齒的說：妳那個冷血的父親會同意嗎？妳們家族哪一個人不是因為家族利益結婚？我為了付不出債務，必須拋妻棄子和妳結婚，背負著負心漢的名聲，到現在還是這個小鎮閒來無事聊天的笑話。

順達想到過往憤怒不已，等到心情和緩後，他從公事包內拿出一筆錢交給心美。

順達說：給香蘭買多一點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嫁過去。

順達轉身要離去，在大門前停了下來，背對著心美。

順達又說：我不是那麼無情的人，妳包容我，讓我可以隨時回那邊，妳舊情人的女兒陳心蘭，在我們醫院當小護士，妳常常支助她，我也都當做沒看到。

順達說完，開門離開，香蘭聽到父親關門的聲音，哭著跑到母親身旁。

香蘭哭著問：媽！這是真的嗎？爸爸要我嫁給那個爺爺？

心美點點頭。

香蘭哭著說：媽！我一輩子留在家陪妳和爸爸！我不要嫁人！

心美哭著回答：香蘭！媽媽對不起你！

心美淚流滿面的抱住香蘭。

香蘭躺在床上哭著睡著，又在睡夢中驚醒。

香蘭每天坐在公園的椅子上發呆，大勢已定已無力更改，香蘭正在享受剩下還可以呼吸到自由空氣的日子。

“洪香蘭同學”，香蘭的耳邊傳入男子的聲音。

香蘭瞄了一下男子，沒有回答。

男子坐在香蘭的身邊。

男子問：洪香蘭同學！發生什麼事了嗎？

男子是洪香蘭的體育老師，這學年才來學校上課。面對老師的關心，香蘭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哭乾的淚水又要決堤，她拔腿就跑，也不管老師在後面呼喊，就這麼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力氣都用盡了，香蘭蹲在地上大哭，老師默默的站在旁邊等待。

香蘭哭著說：老師請走開，不要管我。

老師感覺到不對勁，怕香蘭會想不開，堅持要留下來。老師找了個比較隱密的地方，讓香蘭說出她的困難，聽完香蘭的故事，老師震驚不已，原本以為會是一般的男女感情問題，老師破口大罵。珍妮花說故事http://blog.udn.com/jenniferliang555/article

老師對香蘭說：我已經想到了辦法。

這件事後的某一個夜晚，香蘭看著母親入睡，摸黑偷偷的拿著行李要離開，忽然間燈亮了。心美打開了電源開關。

心美問：妳打算要私奔嗎？

香蘭嚇的跪在母親面前痛哭。

香蘭說：媽！拜託妳放過我好嗎！

心美拉著香蘭坐下來。

心美哭著說：我怎麼會不明白妳的想法，我以前被外公逼著要嫁妳爸爸，我也是死都不願意，那時在外婆的幫助下，我也是打算私奔，只可惜被外公發現，把我鎖在房間，一直到結婚的那天才放我出來。

心美幫香蘭把眼淚擦乾。

心美堅決的說：我的悲劇不能再發生在妳身上。

香蘭抱住母親。

心美說：妳應該先找我商量，大半夜的我沒有辦法到銀行領錢。

心美進入房間拿了一包東西給香蘭。

心美說：這是原本買給妳的嫁妝，這裡還有一些錢，妳帶走，離開愈遠愈好。

香蘭大哭，心美催促香蘭快離開。

心美叮嚀：香蘭！無論如何都不要連絡，才不會被發現。

母女二人流淚抱別，香蘭偷偷的到達和老師約定的地方，遠離家鄉展開新生活。

香蘭哄著三歲多的兒子睡覺，自從和母親分別，已經超過四年，時常想念母親，但是香蘭只能看著一張母女合照，還有母親做給她的手帕來想念著母親。她和當時的體育老師，也就是現在的老公李翊鈞在一起，他們從南部連夜坐車來到中部，工作並不容易找，前半年是靠著李翊鈞到處打零工，以及香蘭媽媽給的現金過生活，他們輾轉來到現在住的地方安定下來。

李翊鈞和香蘭看到新聞報導，有小孩在住家附近被拐走，還有許多惡鄰居的消息。

李翊鈞說：現在的壞人很多，尤其是在大城市，妳少和街妨來往。

香蘭對外面的事都不太懂，住在公寓都看不到鄰居，香蘭原本的膽子就小，她家的事又是鄰居閒聊的話題，她以前就沒有朋友，怕家裡的事因為她被傳來傳去，她曾經有過這樣的遭遇，又因為私奔，怕被抓回去，現在又看到不好的消息，香蘭完全不敢和陌生人說話。珍妮花說故事http://blog.udn.com/jenniferliang555/article

香蘭懷孕了，李翊鈞必須要有個穩定的工作，經過思考後，李翊鈞選擇成為房屋仲介人員，因為沒有入門門檻，而且至少公司有保障半年高額底薪，薪水比一般的工作還高，還有機會年收百萬，讓香蘭過好日子。

房仲的工作很辛苦，每天工作幾乎都要超過十幾小時，剛開始都沒有業績，李翊鈞要在有人潮的地點發傳單，甚至還要挨家挨戶敲門，詢問是否有買賣房屋的可能性，一直吃閉門羹，一直被拒絕，聽盡了不友善的言語，看盡了各樣的臉色，香蘭很心疼李翊鈞，原本是受人尊敬的老師，為了她吃盡了苦頭，李翊鈞完全不以為意，工作雖然辛苦，為了心愛的人，再苦也是值得的，李翊鈞沒有後悔離開舒適安穩的生活圈，雖然業績還是掛零，李翊鈞在膽識和見識上以及待人處事，有很大的提昇。

機會是給預備好的人，李翊鈞又繼續敲了許多的門，總算有人願意委託李翊鈞賣房子，有了第一筆交易後，又出現了第二筆、第三筆的生意，李翊鈞收到了第一筆獎金，特地帶香蘭去吃大餐，香蘭原本是千金小姐，卻跟著他這個窮光蛋吃盡苦頭，香蘭瘦弱的身子需要補一補，也要替香蘭肚中的孩子補一補。

香蘭只有高中畢業，畢業後沒有做過任何的工作，李翊鈞是大學畢業，懂得比她多太多，她總是把李翊鈞的話當聖旨，從來不會懷疑，香蘭只想全心全意在家照顧孩子。

孩子都快要出生了，李翊鈞還沒有和香蘭辦理結婚登記。

李翊鈞說：我父親過世，習俗上三年內不能結婚，要暫時委曲妳了。

他們在替兒子取名字。

李翊鈞說：讓兒子暫時跟媽媽姓，我幾乎都不在家，這樣妳替兒子辦事才會方便，我只是個體育老師，妳家是醫生世家，家教這麼好，兒子的名字就由妳來取。

香蘭記得外公曾經取了洪緯這個名字。

李翊鈞誇讚說：果然是又好聽，又有氣勢。

股票的獲利不錯，香蘭變賣母親給的嫁妝，交給李翊鈞投資。洪緯出生了，李翊鈞的業績愈來愈好，又有朋友介紹李翊鈞投資股票，李翊鈞因為太忙碌，無法陪香蘭，現在經濟寬裕，可以讓香蘭住進了坐月子中心，安心養好身子。

李翊鈞已經不用再發傳單或敲門找業績，現在除非和客戶約好，通常中午才進辦公室，阿緯都已經三歲多了，在上幼稚園，阿緯去上課時，李翊鈞還在睡覺，李翊鈞幾乎每天都很晚才回到家，不過一到家總會立刻到房間看看兒子，李翊鈞每次都是看到兒子熟睡的臉孔，香蘭因為李翊鈞這麼忙碌，也不好催李翊鈞辦理結婚。

李翊鈞問：阿緯睡著了嗎？抱歉，今天又陪客戶看房子，又這麼晚才回來，孩子一直都是妳在帶，我們的房子這麼小，只有一間房間，阿緯也大了，我們需要大一點的房子，現在股市大好，賺了不少錢，抱歉，之前賺的錢，拿回家蓋房子，不過最近股票又賺了錢，我已經物色好一間房子，我們很快就有新房子住了。

香蘭甜甜的說：我老公真厲害！

李翊鈞說：最近公司來了一位新進同事，我跟他很談的來，我好像看到了當初剛進來的自己，我跟他分享一些工作經驗，再過幾個月，等他穩定了，我打算跟公司辭職，專心買賣股票，我很快就可以天天陪兒子。

香蘭說：我老公真棒！現在很晚了，趕快洗澡睡覺。

李翊鈞：好的！老婆大人，我現在去洗澡。

香蘭問：老公！兒子的床邊故事書買了嗎？

李翊鈞說：買了，在我的公事包內。珍妮花說故事http://blog.udn.com/jenniferliang555/article

香蘭打開公事包取出童話書，有一本相冊掉在地上，香蘭撿起相冊，臉上出現震驚的表情，

她的老公和一位陌生女子笑得很開心，李翊鈞和那位陌生女子手上牽著一個小女生，陌生女子的肚子很大，好像快要生產，有些相片還有一對老夫妻。李翊鈞洗好澡走出浴室。

李翊鈞問：找到了嗎？

李翊鈞看見香蘭的背影一直在抖動，好像在哭泣。

李翊鈞問：發生什麼事？

香蘭沒有回答，只是不停的哭泣。李翊鈞連忙走到香蘭的旁邊，看見地上的相片冊。

李翊鈞急著說：妳聽我解釋！

香蘭哭泣的說：原來你一直在騙我！你爸爸過世是假的，原來你早就已經結婚有小孩，所以一直阻止我辦理結婚登記，小孩子登記母姓，也是一直避免我拿你的身分證辦事。

李翊鈞說：我承認妳說的這些，但是我愛妳是真的。

香蘭哭泣的說：誰曉得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

李翊鈞說：打從我到學校上課的第一天看見妳，妳的臉上總是散發著一股憂鬱的表情，總是讓我想要保護妳，我總是遠遠的望著，不敢對妳開口說些什麼，深怕一開口就把妳嚇跑，我只想這樣遠遠的欣賞妳就很滿足了，直到那一天，知道妳的遭遇，我顧不得這世上人會怎樣看我，我一定要救妳脫離危險。

香蘭不發一語，眼淚還是不停的流下來。

李翊鈞繼續說：她是我鄰居，比我大四歲，從小她們家和我們家想要把我們湊成堆，我非常不願意，我一直把她當作姊姊，我高中畢業就和她結婚，我長期在外面上學、工作不回家，都是她在照顧我的父母，我女兒十二歲，我大學還沒有畢業就已經當了爸爸，之前我爸爸生病，我不好跟她提出離婚的事。

香蘭哭泣的問：為什麼她現在還大肚子？

李翊鈞說：她知道我們的事，願意成全我們，她只要求我再給她一個能夠生兒子的機會，等孩子生下來，再幾個月，孩子稍微大一點，我們就會離婚，到時候我就可以跟妳結婚，阿緯也會有名份，拜託妳再等幾個月好嗎？珍妮花說故事http://blog.udn.com/jenniferliang555/article

香蘭不知道該不該再相信李翊鈞說的話，但是她只能相信李翊鈞的話，因為失去李翊鈞，她什麼地方都不懂得去，什麼事也都不懂得怎麼做，她已經是個被剪掉翅膀的金絲雀，既使籠子打開，她也飛不出去，她也只能選擇留在籠內不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