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創作

真愛氣球(16

文by cindy野 

過了一個禮拜、兩個禮拜，我遲遲沒有回任何一封信箋，也不見有新的氣球出現。

或許我該繼續沈默，沈默久了自當構成拒絕的氛圍。

只是接下了這些天該做些什麼呢？

Eric為了體恤氣球專賣店的所有員工們平時工作的努力，特別舉辦了一次三天兩夜的員工旅遊，於是碧姐也攜著小碧一起去了。起初本來要我也去，但所有員工裡頭，我壓根兒也不認識一個，去了又不能只跟碧姐一塊兒行動，說什麼都不自在，不如不去。

『好好玩，記得替我帶幾顆國外最特殊的氣球回來，或者拍幾張漂亮的海景照片給我當禮物。一路順風。』

臨別前，就說了這麼句話。

突然之間沒有人陪，也沒地方能去，寂寞因子一下子全上了身。

對呀！還有殷朵呢！

很久不見了呢！

大姊，最近好嗎？

不曉得有沒有空聚聚，或者我可以到妳家裡去小住幾天嗎？

殷朵總喜歡用傳真方式來聯絡，這次我特別配合了她，傳真也比電話聯絡更多了分驚喜。大概經過了三分鐘，傳真機立即唰唰唰的跑出紙張來。

好啊！我正想傳真給妳呢！

沒想到，妳就傳來了，真是有默契。

孩子們都遠足去了，家裡只剩我跟妳姊夫，

妳就過來住個幾天，陪陪我吧！

於是，我就打包了幾件換洗的衣物，也帶上了殷祺的日記本，將前後門都上了鎖。

然後出門。

☼

陽光反射在車窗上，非常刺眼。

我的人生，似乎很久沒有這麼刺眼的畫面了。

也許偶爾，我該學著當朵花，在陽光的照耀下，自行燦爛。

不該因為殷祺的離開，而自己頹廢了人生。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車上播放著這首熟悉的歌曲，來自蘇軾的水調歌頭，後來經由世人的操作，成了家喻戶曉的流行歌。除此之外，這首歌對於我還有另一層意義。

當時跟殷祺還在熱戀期，常常在他車上聽見這首歌，後來殷祺也送了一張一樣的唱片給我，我還收在書房，偶爾想起他的時候會放來聽聽。

只是我與殷祺之間，就如歌詞的意境，悲歡離合，陰晴圓缺，令人無奈。

沿途的風景很好，歌曲很悅耳，但心境已不如從前。

當下深深的感悟人事已非的無奈。

但我藉由聽這首歌來懷念殷祺的心情，沒有因此而略減。

☼

殷朵的住家看起來和從前不一樣，但變化不大。

只是在庭院的地方，架設了簡單的鞦韆，大概是給小孩玩的。

鞦韆的位置，原本是個很古老的水井，水早就已經乾涸。

現在挖掉，填平了地面，設了鞦韆，整體看起來還滿適合的。

如果趁著夕陽西下，殷朵和姊夫一起坐在上頭聊聊家庭孩子，或是重溫戀愛時期的情話，一定非常有浪漫的感覺。

『怎麼啦！傻了？』

姊夫開了大門迎接我，多年不見，氣色依舊保持的很好，一定是殷朵很會太會以食補來保養。

『妳大姊知道妳要來，剛剛匆匆忙忙的去買菜了！先坐會兒吧。』

我一進門就不小心碰到正發著燙的吸塵器，再看看客廳擺設，有些凌亂，大概是姊夫正在整理環境，就發現我來了，才將吸塵器擱置在一邊。

據我所知，姊夫是個很疼愛老婆的男人。

就算是結婚已經多年的現在也一樣。

『姊夫，我來幫你吧！』

『這怎麼行，今天妳是客人。還是去沙發上坐著等妳大姊回來吧！』

『姊夫，你就別忙了！自己人，別這麼注重門面了，再說，你家夠乾淨了。我帶了花茶，我去泡一壺，我們一起喝。』

廚房我非常熟悉，先前常來這裡小住，鍋碗瓢盆的擺放位置我再清楚不過了。現在是春天，我挑了一組青綠色的下午茶杯，泡上一壺花茶，再搭配上我從家裡帶來的一些手工餅乾，一定很適合。

『楓聆，來啦！』

殷朵提著滿滿一籃菜，喘呼呼的向廚房走進來。

『大姊，你其實不必這麼大費周章的，能來這裡陪陪你們，已經很足夠的了。即便是粗茶淡飯也無所謂。』

說真的，自從殷祺離開之後，除了殷朵能偶爾陪在我身邊之外，就只剩下碧姐一家人是我的精神支柱，每當看見他們，我總羨慕著他們彼此擁有一家子和樂融融的氣氛。今天來到殷朵家，想必很能夠滿足我心中的缺憾。

『我今天這麼忙碌可不是只為了讓你吃好吃的，而是要讓妳補補身體。』

偶爾覺得眼前這位大姊就像是我的媽媽一樣，總是關心著我，疼惜著我，不惜麻煩，就是盡量要給我最好的。

我能擁有她這麼一個好大姊，真是我的好福份。

『小妹，妳就讓她去忙吧！她啊！成天在我耳朵旁嘮叨著，就怕妳缺點什麼，現在妳來了，她會使出所有的勁兒替妳補的。』

聽了姊夫的一席話，讓我心生退怯啊！

女人家要真是煮起補品來，是很瘋狂的。

瘋狂程度絕對超過碧姐對神秘人的好奇。

不容小覷。

『哪有這麼誇張，別聽他胡說！』

殷朵斜眼瞪了姊夫一眼，很撒嬌的一眼。
或許算是打情罵俏的一種吧！

但不管殷朵怎麼說，我還是半強迫的將她拉到客廳，跟我們一起享用茶點。

☼

大致上，我早已做好心情上的準備，除了面對殷朵的熱情款待之外，必然會在這裡流下許多不勇敢的淚水，或許說是留下。仍這一切都悄悄的進行著，只差未按下崩潰的開關，崩潰是被切割成好幾等分的思念與哀愁，像一塊具有深度的儲水槽，滿了，就會啟動最接近雙眼的水閘門，等待崩潰的洩洪。

然而，殷朵家又好似高溫悶燒的三溫暖，三溫暖周圍竄起的水煙非常夢幻。我是等待享受泡澡，消除疲勞的旅人，熱水雖然像是運氣般的燙進了骨子裡，但當汗水裡的沈重得到了釋放，身體就如願以償的舒暢了起來。

殷祺在這裡留下的一切回憶就是那三溫暖熱度的來源，汗是我的淚。

『還是一樣的木頭餐桌，真好。』

這木頭餐桌在我第一次到殷朵家的時候，就曾經看過了。

當時這張桌子已有十年歷史，如今少說也承載了一、二十年的回憶。

『妳看，這上頭的缺塊還留著，但，一直沒補上去。妳姊夫說，這樣更能證明殷祺曾經存在。』

我懂這句話的背後意義，留著缺塊的裂縫，是一種證明，也具有睹物思人的情懷。

這張桌子的左上角很明顯的少了一塊三角形。

那是好幾年前的一次春節發生的事。

由於公公對我的不接受，每年我們這一家子，都過兩次春節。

我的兩次，分別是在殷朵家跟大家一起過，以及與殷祺一起再過一次。他們也許還有第三次，也就是跟公公一起過。但並沒有我的參與。

在不能同居的我們來說，春節遠遠超過了傳統的價值，在意義上不知道反覆更迭了幾次，春節對我們來說，像是一年一次的牛郎織女會面，需要好好珍惜的重要節日。

於是，每年都會在殷朵家辦一次自己人的派對。

這是每年屬於我們大家的第一次過春節。

那一次，殷祺像個孩子一樣，鬧著玩。

『每次都辛苦妳們這些女人家，過春節得替我們做飯燒菜，這一次讓你們輕鬆些，刀子我來磨。』

誰料想的到這幾句不是單純說說的玩笑話。

語畢之後，殷祺就拿著刀子，在餐桌上磨著，也不知道真會磨，還是假會磨，起初看起來還有模有樣，維持沒多久，就聽到一聲慘叫，接著就看到那塊削的直直的三角形若在殷祺的腳上，三角形的木頭上還插著刀片。

『哈哈，好險！』

『差點把腳趾頭也磨掉了。』

大家趕緊圍了過來，只有殷祺一個人哈哈大笑，掩飾心裡的緊張。

後來殷祺就把刀子物歸原處，便交代我們女人家，別碰那隻飛刀，免得又再飛一次，又得唉唷一聲。

事後，姊夫也虧了他一場，說什麼想幫忙，卻幫了倒忙，差點在大過年叫救護車來接腳趾頭。

關於這飛刀往事，像個笑話似的，三不五時就被重提，虧的殷祺喊饒命。天生幽默愛說笑話，卻被一把飛刀把自己變成了娛樂大家的笑話。

這缺塊就是這麼來的。

我看著餐桌上滿滿的菜，再看看缺塊，雖然現在不是春節，不夠熱鬧，但，或許這次聚會殷祺也偷偷參與了，只是我們看不見而已。

我在習慣坐的椅子旁邊空下了位置，又擺上了一副空碗筷，我知道，屬於自己人的聚會，殷祺會趕回來。陪我們說笑話，聽我們虧他，而他會掛上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認真的凝望著另一個時空的我們。

最接近雙眼的水閘門，忽然濕了。

☼

『除了這鞦韆，一切都沒變。』

晚餐過後，我與殷朵一起當著鞦韆，一如往常相聚的情形，聊著心裡話。

『這鞦韆有個好處，就是盪的高，看的遠。偶爾我和妳姊夫吵架，就一個人待在這，數著滿天星。』

『盪的高，看的遠，也看的到殷祺嗎？』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他一定就藏在某顆閃亮的星星裡，守護著妳，照耀著妳。』

天空這麼大，星星那麼多，哪一顆才是我的深愛？

又是一句天真的獨白問句，答案不會清晰，永遠埋沒在無垠的星空裡。

『聽說，最近有個不知名的人在追求妳啊？』

此話一出，逗的我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大姊，妳從哪聽來的啊？沒這回事，別當真。』

聽殷朵的口氣，似乎斷定這事是真的。

『真的沒這件事嗎？』

『但是前幾天我在超級市場遇到艾碧，她跟我說的呢！』

真傷腦筋，又是碧姐這個大嘴巴。

『大姊，真的沒這回事，如果有，也只是疑似追求，沒有確定。』

『聽艾碧的說法，對方還用氣球攻勢，那不倒挺好的，很適合妳啊！』

天啊！這殷朵也真是的。

『我知道妳心裡想什麼，但是，如果有另外一段幸福等著妳，千萬不要手軟，我也絕對支持妳，絕不阻攔。』

還支持呢！

對方是什麼人還不知道呢！

就算知道了，他想追我就該讓追嗎？

好歹也是個年過三十的女人，還是衿持一點比較好。

但說真的，神秘人真是陰魂不散，連我渡個小假，都還非得跟他扯上，哼！

『大姊，妳放心，如果真有什麼一定告訴妳，但目前來說，談支持還太早，我也沒心思經營什麼幸福。』

『我懂，那就不談這個了，只是不忍心看妳繼續這樣孤單下去。』

『不孤單，我還有你們……。』

此刻，我們離開鞦韆，回到屋裡。

儘管有再多的話想說，有再多的心情想在星夜之下釋放，睡意依舊襲來成為暫時的句點好讓一整天圓滿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