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談話[“母子對談(之一)”] ﹐雖然間中踩到地雷﹐我們還是繼續談了下去﹐只是轉換話題。

他覺得現在參與的教會年輕人團契不夠有活力﹐目標 ( vision ) 不明確。

「你在那裡只是個過客而已。再過半年左右﹐你就要調到公司總部去了。」

「沒錯﹐所以我會希望在離開之前﹐幫他們作些整頓﹐至少讓團契的活動朝明確的目標前進。」

「那麼你得和團契的主席溝通清楚﹐而且言語要和婉﹐不是帶著批判的態度﹔也不能操之過急。畢竟不是每個人都像你這樣﹐有領導管理恩賜。」

他看著我﹐眼裡帶著問號。

「若是一個團體的目標、方向不明確﹐只是為有活動而辦活動﹐你通常不會想加入那樣的團體﹐對不對﹖」

他想了一下﹐然後說﹕「要不然﹐就是加入以後﹐幫他們擬定一個 ( create the goal) 。 」

老大的這個性向﹐在進入初中以後逐漸顯露出來。他參加社團﹐不會只是作個默默的組員﹐他要知道活動的目的﹐決策的方向﹔如果只是原定繞圈子﹐會讓他很抓狂。中學六年﹐他參加或自組社團﹐規劃籌辦活動﹐花去不少時間。

上了大學﹐這情況有增無減。打電話給他﹐不是說他待會要去開某個會﹐就是才剛結束一個活動。我家先生覺得他很「不務正業」﹐老擔心他無法畢業。可是他振振有辭的糾正他的老爹﹕上大學﹐不光是唸書而已﹐還要多涉獵其他活動﹐從中累積處事處人的經驗﹐人際關係不是靠書本建立的。

我是直到幾年前全家的波士頓旅遊﹐才發現他這性向的確是個優點。那次我們先去紐約參加一個侄兒的婚禮﹐而後北上波士頓﹐預備在那地區遊覽三天。老大因為期末考﹐無法參加堂兄的婚禮﹐考完才直接飛到波士頓﹐與我們會合。

早上九點在機場接了他以後﹐他問道﹕「我們現要去那裡﹖」我拿出草擬想去的景點﹐他看了﹐又問﹕「先去那裡﹖」沒人回答﹐他嘆了一口氣﹐翻開地圖﹐再瞄一眼計劃﹐斬釘截鐵的說﹕「先去 ---- ﹐順著這方向﹐可以遊覽附近這幾個地方。」他在地圖上作了標示﹐然後指揮開車的老爹怎麼走。一天之內﹐這個好「導遊」很有效率的帶著我們玩遍波士頓城裡著名的景點。

他大學最後一年﹐因為膝韌帶受傷動手術 ["兒子的膝韌帶重建”] ﹐我去照顧他﹐順便看他租住的地方﹐發現冰箱上貼了一張表﹐上面列出那個月他與五個室友每禮拜該承擔的「家務事」﹕一組兩人﹐輪流負責廚房 ( 包括洗碗 ) 、浴室、客廳的打掃清理。我說﹕很好的安排﹐你們還挺自律的。他說那是他設計的表格﹐人名和工作一目瞭然﹐誰沒作﹐馬上可以查出來﹔因此也沒人敢賴皮。幸虧如此﹐否則六個男孩的住處﹐不知會亂成什麼樣子。

他以這樣的恩賜固然服事不少團體和個人﹐但我還是常為他一個明顯的缺點代禱﹐就是急躁的個性﹐也常提醒他﹐不是每個人都能看到他已經清楚的方向或目標﹐要對人有耐心﹐能溫和的引導人﹐讓人不是感到被驅迫﹐而是體會到他的用心與對團體或個人的建造。

「 Yeah ﹗我的確需要你的禱告﹐很多時候我覺得自己太驕傲﹐太自以為是﹐很受不了一些反應慢的人。我裡面實在太多 Pride ﹐這真的很不好。」老大低聲說著。

「驕傲這毛病﹐我到現在也還在對付呢﹗」我笑著拍拍他的背。

孩子有缺點﹐或作錯事﹐雖然不喜歡父母訓誡﹐但多半是自知的﹔而吊詭的是﹐在老大講述他的驕傲而覺得無助時﹐我卻窺見他裡面因此而衍生的謙和心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