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老二要我幫他找一本書﹐下次去大學看他時﹐順便帶給他。

我去他的書架翻找﹐一本厚厚的﹐隨意擱在上面的書掉出來。撿起來﹐是那本折磨他一個暑假的「史達林傳」。

他高中升十二年級前的暑假﹐歷史老師開出的暑期功課裡﹐有墨索里尼傳﹐希特勒傳﹐史達林傳﹐任選一本﹐讀完寫心得報告。我看著所列出的這些傳記﹐直覺是﹕這老師真病態﹐怎麼要學生們讀的都是負面人物的傳記﹖

兒子更是叫苦﹐一來﹐他對這些人都不感興趣﹔ 二來﹐他碰到這種又厚又重字又小的書﹐總是「眼力不濟」。

加上那個暑假他也很忙﹐每禮拜有四個早上在一個醫院作義工﹐每天下午在教會擔任暑期營的小輔導 ( Junior Counselor) ﹐晚上還要準備升大學的 SAT 考試。

他最後選了史達林傳﹐老師指定的版本有 600 多頁﹐他一捧起來﹐就唉聲嘆氣。每天睡前看幾頁﹐成了他的最佳催眠劑。他知道照那進度讀下去﹐到年底也讀不完。

後來兒子早上出門時﹐就把書帶著。他作義工﹐有個時段是開高爾夫球車﹐把一些不良於行的人從一個大樓﹐送到另一個﹐或停車場﹔但不是天天都有那麼多人需要接送﹐所以他趁著等人的時候﹐可以讀上幾頁。於是藍天白雲蒼綠棕櫚樹下﹐他倚著車座﹐讀史達林起伏的一生﹐和蘇聯那段腥風血雨的歷史。

暑假結束﹐兒子辛苦讀完傳記、也勉強寫了報告。他與史達林的「交會」應該就算告一段落了。

到了年底﹐想去唸的大學都寄出申請表了﹐兒子開始留意各種獎學金的申請。他看到一個全國性的有獎徵文﹐題目是「與某個歷史人物的對話」﹐文長限五百字。他決定參加﹗

我看著那個主辦單位﹐很懷疑的對老二說﹕「你確定要寫史達林﹖這個單位的成員多半是基督徒榮民﹐他們不是參加過二次大戰﹐就是韓戰﹐或越戰﹐對共產黨都不會有好感的。」但兒子覺得史達林雖然死了﹐居然還讓他這麼「受苦」(a     pain in the neck)﹐不去參加這個比賽﹐實在對不起自己(I would feel sorry    for myself)。

短文不容易寫﹐刪刪改改的﹐比賽截止的前一天﹐他才寫好﹐已來不及投郵﹐只好次日親自送去那個機構在此地的分社。我對他這種總是到最後一刻才交差的心態很不能苟同﹐當然也不看好他會得獎。

想不到三月初來了一封信﹐通知他﹐在本城收到的數十篇文章裡﹐他得了首獎﹐獎金八百元﹐還邀他和家人參加一個晚宴﹐接受獎金獎牌。文章接著一級級送審﹐由中佛州區到整個佛州到全國﹐最後他得了獎學金四千元﹐預計在他入大學後﹐每年給一千。

這意想不到的結果﹐總算讓兒子覺得那個暑假的苦沒白受。

至於他那篇文章是怎麼寫的呢﹖

兒子與這魔酋的對話包括﹕史達林年輕時為何要離開就讀的神學院﹐放棄進入教會服事的機會﹐轉去參加激進的布爾什維克黨 (Bolshevik Party) ﹖在身為蘇聯領袖以後﹐有沒有預見他所推行的共產制度和五年計劃造成的可怕結果﹖以及在後期的整肅行動裡﹐使無數的人命喪西伯利亞的古拉格﹐而終其一生的統治﹐有超過一千三百萬的人死亡。

「 Stalin was an enigmatic man. His methods of managing the Soviet   Union through a Communist approach magnified his thirst for power. 」 ( 史達林是個謎樣的人物﹐他藉著共產手段操控蘇聯﹐凸顯了他對權力的貪嗜。 ) 是兒子寫在結論裡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