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感恩節前沒再碰到你﹐先祝你有個快樂的火雞節﹗」安東尼先生經過高中的ESL教室時﹐向我揮一揮手﹐大聲的說著。那是我最後一次聽到他的聲音。

      我所任教的小公立學區﹐在美國中西部的俄亥俄州。它涵蓋人口加起來約六萬人的兩個郊區小市鎮﹐有六個小學﹐兩所初中﹐和一所高中﹐學生總共約五千人﹔我原是特殊教育兼ESL老師﹐後來ESL學生人數多了﹐就變成全職的ESL 老師。學區有不少老師﹐職員都是住在當地社區﹐在此工作至少十年以上﹐大家相處﹐既是同事﹐又是鄰里。

安東尼先生住在車程半小時外的鄰鎮﹐是學區助理監督﹐兼特教組主任﹐可是特教組的老師沒一個喜歡他﹐每每提到他﹐就特別懷念前任的瓊斯太太。

瓊斯太太近六十歲的年紀﹐住在當地已有二十多年﹐先是擔任教職﹐慢慢升到行政的位置。她容貌近似已故的葛莉絲凱麗王妃﹐氣質高雅﹐穿著剪裁合身的套裝﹐對每個老師﹐不管新舊﹐都很親切﹐見了面﹐一一呼名問好﹔對特教學生尤其憐愛﹐就像他們的祖母似的。她的丈夫幾年前因病過世﹐在一次小學同學的敘舊聚會﹐碰到一個從童年就心儀她的男同學﹐於是牽起新的情緣﹐再嫁後隨新夫遷回他們的故鄉。我們特教老師們帶著祝福和不捨﹐為她辦了一個送別會﹐那時還不知誰會接她的職位。

      等到消息發佈﹐接著安東尼先生召集特教老師們開會。大家都很憤慨﹐覺得他倒不是對特教的學生有多關愛﹐而是因其長袖善舞的個性﹐才得到這個職位﹐並且想利用這個這職位﹐為他鋪路﹐在幾年以後﹐或者可以升為學區監督。

      我是在安東尼先生擔任初中的校長時認識他的。我們小學區的ESL學生約四十個左右﹐不是照年級編班﹐而是按所住社區上不同的學校﹔因此三個 ESL老師得到各個學校﹐以小組方式授課。我負責高中部和一所初中。安東尼先生的初中本來沒有ESL 學生﹐那一年卻來了四個。我的課表只剩一小時的空間﹐只好請學校輔導排課時﹐把他們排在一起。

      第一天去的時候﹐碰到安東尼先生﹐他顯然搞不清我是誰﹐自我介紹以後﹐他客氣的說如果有什麼需要﹐留個紙條在他信箱裡﹐他會處理。學校把那幾個學生隨便塞在圖書館的一角﹐因此我後來要求能有一個小教室﹐學生練習會話時﹐不會吵到別人﹐留了紙條給他﹐久久不見回應。

      我困惑的跟一個特教老師提起﹐她回答說﹕「你等安東尼先生處理﹖我們特教老師年度開會﹐審核每個學生是否需要繼續留在特教班﹐這是很重要的會議﹐校長理應列席參加﹐他可從沒出現過一次。」

      好了﹐這樣的人如今來掌理全學區的特教組﹐對特教老師和學生﹐會有什麼好處呢﹖

      我的工作首先受到衝擊。美國公立學校的特教經費有部份是聯邦款額﹐有部份是州政府津貼﹐學區負責其餘的小部份﹔可是ESL的經費沒有聯邦補貼﹐州政府只負責一小部份﹐學區因此得承擔極大的部份。安東尼先生上任以後﹐審核所有支出﹐他把ESL老師刪減到一個半﹐我負責高初中﹐加三個小學﹐part time的Julie老師負責另外三個小學。我們嚴重抗議﹐這樣的教學太沒效率﹐對ESL的學生極不公平﹐如何能期待他們在兩年以後﹐就能通過州教育局的學測檢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