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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霖的畫記(二十三)──少小離家老大回
2010/11/08 10:52:04瀏覽161|回應0|推薦2

    一九八七年中,蔣經國頒布解嚴令前後,國民黨中常會通過“復興基地居民赴大陸淪陷區探親辦法”。十一月二日,紅十字總會準備了一萬份的“赴大陸淪陷區”申請登記表,卻在三天之內就被領光,只好臨時加印十萬份應急。年底之前,“復興基地”已超過三萬人紛紛奔赴“淪陷區”…

 

    入冬的山城片片雪花,那是四十年不見的依舊白色的漫山家書,是離散天涯的遊子們魂牽夢繫的告白。「梅花不是因寒勒,有意含香待主人。」六十五歲的霖兒邁著抖擻的步履,熟門熟路地穿鄰越里,雖然交通條件改變不少,重慶的地理位置總沒移動。只是,周遭人們的眼神很陌生,許是四十年的路太悠長了吧,霖兒滿懷的鄉情還看不到反射的溫暖。「哥!」「…」「三哥?」一個年近六旬、華髮漫生的婦人喚著一臉驚愕的霖兒,她兩行晶瑩的淚水直流,望著直流兩行熱淚的他。「春兒?…」「嗯!…」就這兩聲之後,兩人緊緊擁抱啜泣著。「我在這街口等你四天了!不,四十年了!四十年了啊,哥!…」街口穿梭的人們停下了腳步,看著這一幕近來不知第幾起的悲喜劇了,老兄妹倆的嚎啕聲落了又起,彷彿澎湃的海峽潮聲。「春兒,後面這是…」「小舅!」「傳文?…你是傳文?」「…欸!」「唉!竟然也老了?」霖兒激動地摟著這個外甥的頭。「三哥,抗戰結束後他就改了名,叫開勝。」春兒說。「哦,開勝…好!好!」「這是我愛人,叫郭振華,是我們區委副書記。」「三哥!歡迎回到祖國,我是郭秉毅的兒子。」「喔?你好!久仰令尊了,當年他活動川軍抗戰甚力啊!老人家好吧?…」「見了還不知道?」春兒說。「哈哈…妳還真個四十年沒變啊!」

 

    「春兒,姊哥們都好吧?都在家裡等著吧?爸呢?」走往老家的路上,霖兒殷切地問著。「都說了『見了還不知道』嘛!」「呵呵…我帶來一副老花眼鏡,想給大姊方便看東西,還…」「甭了!那眼鏡給我用吧。」「…喔!欸傳文…哦不,開勝!你媽好吧?」「她好哩!都在我家裡伺候著。」「那好。爸呢?春兒,他老人家…」「在那!」「哪啊?」「那山坳後邊,待會兒看看去。」春兒側瞅著一邊說。「為啥不現在…」「霖兒!」「小弟!」「是霖兒嗎?」「叔叔!」「小舅!」「羅霖?」…忽地各色喊聲如潮浪般湧來,老家門前聚攏了大群認得與不認得、熟悉又陌生的人們。霖兒一聲叫不完所有的人,眼光自動按照尊卑親疏的次序迅速地掃描著現場…「大姊?」「霖兒啊!」「大姊怎啦?您眼睛…」「終是盼到你回來了啊!姊…已流不出淚了,可我高興哪!」霖兒雙手撫摩著阿秀沒有目光的衰老的面容,痛楚的神情彷彿遊子對母親深深的懺悔,周遭人們默默噓唏著。「姊是怎啦?告訴我!」這一聲,著了春兒答腔:「解放後沒多久便看不見了,先生說她長年營養不足,加上那幾年過度悲傷的刺激,沒法醫了!」「是甚麼刺激?」「別追了,慢慢談吧,啊?」捱過三十年暗無天日的逾古稀的阿秀緩緩對霖兒說著。「甚麼刺激?等你『抗戰結束就回家』唄!接著呢?『反攻大陸』?爸給打成了右派,尋死去了!…」「你說啥?…」「春兒!」羅吉厲聲喊道,「這不是霖兒個人造成的,他吃了甚麼苦我們也不曉得,那些年頭誰能快活?」春兒黯然了下來,…一聲微顫的「三哥!」老兄妹倆再度緊緊擁抱著啜泣,破碎般的哭聲感傷了一家子的人。

 

    「大哥!…二哥!…」霖兒每認一個親,便多了一家子人認他這個親,除了他自己是孤家寡人地返鄉探親。「二姊!」「霖兒,…這是你姊夫。」「姊夫?…您好!您好!」「他是田莊主人的兒子,您記得吧?」春兒問。「有印象,可…」「開勝,你自己講吧!」春兒鄭重地說。「…小舅,…二十年前,我把他們打成『牛鬼蛇神』,老莊主被我們…」「我說妳是怎啦?還搞公審嗎?」羅吉不耐地說,「人家平反了,開勝懺悔了。小莊主不但厚道,還成了你二姊夫,又認了開勝做兒子,小鳳也開朗地肯說話了!」「欸?唉,別這樣!使不得!…」聽完大哥的陳述,霖兒瞬即跪向眼前這位古稀之年的二姊夫,「您是我家的恩人哪!從您父親開始便是恩人啊,我…」「欸,別說了!早是一家人了。坐著談吧!坐著啊!」甫坐下的霖兒倏地又起身說:「我…要去山坳後邊看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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