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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與WJJ對談
2008/06/13 20:20:18瀏覽2617|回應0|推薦11

WJJ:1987年,某個夜裡的台北街頭,我對你在巴黎學戲劇的課程內容感到好奇,你說老師會出題目要你們模擬某個事物以訓練想像力及身體。我問你最難表演的是什麼?你說:「紙。」你還說,煎蛋就比較容易。我說:「那你可以表演煎蛋嗎?」你竟當街表演起「煎蛋」......,我大笑不已,還有,驚異。要不要談談你的戲劇學習經歷?


答:八零年初在巴黎學戲劇時,我選擇了從表演開始,那時我便認為學戲劇非先懂表演不可,而賈克勒寇表演學院(L’ecole Jacques lecoq)的演員訓練基本上有三部份,想像與模仿`即時性及即興能力。演員的工具是自己的身體,所以除了想像力還需能以身體模仿大自然各項元素及人的情感表達。你必須全神貫注把元素和情感的特徵提出來,並且以身體模仿。

勒寇認為大自然一切都可以被身體模仿。譬如紙,紙雖不是那麼難,但是你若把紙揉搓成紙團,再觀察它時,你會看到它不經意不定時會搐動張開。表演煎蛋,是那整個過程,蛋如何滑入油裡,加熱的油如何改變它,且煎蛋者會不時也翻動,有的還把煎一面的蛋彈出鍋子,再讓它掉回去….


我永遠不是那種會對一個學校一種理論滿足的人,在上勒寇學院第二年,我也同時參加了著名的陽光劇團的實習,還與西班牙一個叫bouffons的劇團到西班牙境內巡迴演出。

後來我和一位叫Anne See的法國女演員到紐約外外百老匯改編及自導自演貝克特劇本,那一次的經歷使我走出一大步,知道自己更想做的是導演。

我在巴黎受過最最科班的表演訓練後,決定從此不要做演員。我的優勢很多,但身體的模仿力不夠靈敏,且自覺心重,這會讓我知道我不是天生的演員,可是演員訓練對我的戲劇創作影響非常大,我如果深知合時性與戲劇張力的要領,都要歸於那些年的身體訓練,它甚至影響我的寫作風格。

WJJ:我感覺得出來,歐洲表演經驗對你往後創作的影響,或者說是整個環境及生活經驗(從台灣到歐洲)給了你創作動力,尤其是結合文學的部份。早期的幾個劇場作品,如《謝微笑》、《那年沒有夏天》、《誰在吹口琴》等,似乎在尋找朦朧的希望、關係或情感(或自己的生命記憶?),但我覺得它真的也可以大到足以表達人們生而俱來的孤獨感。我突然聯想到你的處女散文集《失火》,憂鬱、超現實與蒙太奇。可以說一下那幾個作品嗎?


陳:謝微笑是我嚐試第一次自已編劇和導演,是一個自傳性的故事,我第一次用戲劇的形式寫散文,那齣戲因此有一種散文性格,誰在吹口琴是對假借盲人院影射封閉的情感世界,那齣戲表現了較多了視覺性,或視覺暴力,所有的演出者都是視障者時,視覺在劇場的張力應該更強,其實,誰劇也相當程度展現自己的內在風景,那年沒有夏天是根據里爾克與莎樂美的故事改編,談的是成長和孤獨,我廿歲讀里爾克的馬爾他手記,一直到今天都非常鍾愛里爾克的文字的真實和美感,而那年沒有夏天是我答應劉若瑜回來一起做優劇場的承諾,在當時木柵的地下室,沒有道具也沒有佈景,我以有限的元素玩起導演佈局,整齣戲沒有花費,我企圖呈現的是詩意和,以各種剪接的手法做場景的結束和轉場,那其實接近我的散文風格,精簡的文字,詩意般的隱喻,那時,孤獨感或者無家感(Heimatlos)是我的主題之一,當然,每個人都是孤獨的,連上帝也是孤獨的,所以祂創造了世界

WJJ:記得你八十年代中期剛由巴黎回台北時,在文化大學戲劇系教書,帶學生在國立藝術館導了《歲月山河》,這個戲可能許多人都沒印象了,但你的獨特導演手法將劇場視為總體藝術,許多舞台元素是立體、連接且具意義的,特別是在後來的《戲螞蟻》完全凸顯了這個特色,它打破一般劇場所獨重視的表演或劇本,即使在今日,大部份實驗劇場也只是將新的視覺媒介視為流行道具而已,似乎已少有人在思考「劇場是什麼?」的問題。要不要談談你的導演手法以及劇場觀。


陳:歲月山河背景發生於中國的抗日時期,談的是戰爭與人性,我在編劇時,採集了戰爭下悲傷與動人的故事,將之剪裁成為一個時間延續並且具空間感的作品,就像你說的, 劇本便立體化了。那時我要學生搬了幾噸黃土到舞台上,希望呈現黃土高原下的人與土地的關係,以及荒涼。

到了一九九零年的戲螞蟻,我的劇場元素增加更多了。因為是一個戲班與愛情輪迴的故事,因此劇情有了二個主軸,一個戲班子正在上演一齣叫碧海情天的歌仔戲,而那個故事情節的清朝福建男子(成為鬼魂)來到台灣演戲的現場,政治的隱射不言而喻,中國是那個陰魂不散的感情魂靈。

我在戲螞蟻裡將傳統劇場(明華園)帶到一個後現代的五度空間,結合舞蹈(鬼魂部份)`朗誦(記憶與對話)`戲中戲(傳統戲的文本)`戲班演出的後台(現實)及錄影藝術(潛意識與意識),另外,當時我和作曲者陳明章等人合作,請他們將傳統戲曲轉化成前衛音樂,其實也是world music的先聲,強化音樂內容,當戲班(明華園)在演出當年的故事時,魂靈突然現身了,舞台上的舞台隨之消失後退,至此,劇場一切歸於空無。

我的劇場觀便是同時重視戲劇各項元素。對話是重要的,但你必須有最好的timing,情節是重要的,但你必須要有巧妙的轉場,多媒體是好的,但是你必須有文本可以呈載,劇場是編導者內心衝突的魔術展現空間,但你個人內在的暴力衝突必須與群體能夠發生共鳴。

在問劇場是什麼時,我常覺得其實要問的是:主題是什麼?當主題清楚時,劇場的面貌和風格自然便會清楚,甚至有個性。

WJJ:你的上一個執導劇場作品《祝你幸福》距今已超過十年,這段時間似乎是將創作重心更移往文學領域,當然還有你對國際新聞處理的獨特手法(聯合報駐歐特派員的工作),為台灣新聞界開了一啟全新窗口,你還持續在醞釀新的劇場創作嗎?還是你對劇場已有全然不同以往的看法了?


陳:我上一個作品應該是九四年底的舞蹈作品維吉妮亞沃夫的奧蘭朵,由陶馥蘭演出。在那之後,我幾乎對戲劇不理不睬,連戲都很少看。但是這二年,我又突然發現,有時戲劇的確是展現我內在的唯一方式,因為文學與劇場相較之下,文學較不能直接處理情感的張力和事物的狀態,而戲劇對我就像小時候玩的遊戲,那時我便是導演和編劇,我總是發明遊戲邀別的小孩來玩。我有一部份內在的我是戲劇的我,有時只有戲劇才可能呈現我心裡對世界的秩序感。

我常常醞釀新的劇本,手上有二三個劇本同時進行,或者舞蹈,有時我聽到音樂旋律便有衝動去把它化為舞作,我以不夠敏捷的身體比劃,想像舞作的演出,我仍然想創造戲劇,我當然也意識到以我目前欠佳的身體,不可能同時做那麼多事,有那麼多長遠計劃。我只能做我當下最有興趣的事。

我對劇場的看法如果有什麼改變,那就是,我比過去更明白,在戲劇這件事,形式便是內容,內容也必須是形式。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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