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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 往 巴 黎 的 波 音 848 班 機 9
2006/01/31 18:48:26瀏覽1238|回應0|推薦5


飛機後艙人來人往,上廁所的,到後面伸臂哈腰舒活身軀的,以及穿流走動交談的人們,不住地來來往往。飛行時間十小時後,雖說現在乘坐的客艙椅舒活得多,而且伸展的空間較富彈性,令乘客能自在舒服得多。但長時間久困一隅,終歸是難受,為求舒活筋骨,乘客人人都會找空間走動走動。
凱西雖說要找空檔與翟濟深繼續交談,但是一直礙著有客人衝著她拿東西問目 的地的天氣或旅遊資料。實際上飛機上地方侷促,不間斷地人來人往,觸肩碰臂地,也不方便兩人不理旁人再聚在一旁賡續輕聲交談。觀察一陣後,翟濟深只得坐回自己的坐位 。
他整個人半躺在幾乎放平的航機客椅休養,一手握住凱西剛遞給他的一杯清茶。最近体力差了許多,作畫的時間不知不覺間縮短了。經常在畫架前站立不到一小時,就得坐下來休憩調息。
疲憊是一回事,主要是手臂酸痛,尤其是近幾個月來,常會為上臂酸楚疼痛,令他舉都舉不起來,非得擺張凳子或爬梯子來墊高才好對著畫布上半部工作。這情形已困擾他很一陣子了,令他深深感覺到上了五十歲,是上了年紀。
成日成月地覺著筋骨酸痛,逼得去找醫生看診治療。醫生告訴他這些關節筋骨的痛楚就是風濕,開了葯丸給他。他起初倒也按時服用,但久而久之,又開始怠忽,加之經常神注於工作,慢慢又忘了服葯這回事。直到有時痛楚忍不過時才又憶及該服藥了。
十五、六前的愛情,當時那麼刻骨銘心的人兒,怎麼一上飛機,乍一看到竟然完全憶不起來。是周佳妤變了嗎?整個地不同以往了嗎?不會,看久之後,原來的模樣及神態動作又都回來了。只是他所念念不忘的凱西已從一個天真未鑿甜密又活潑的少女,轉化演進成一個成熟的女人。但是模樣及神韻也還都在,何以一見著竟然瞠目不知何許人,記憶衰退了嗎?翟濟深不由得暗自驚怵是否自己已大不如前了?是否由於健忘使他失去辨識能力?
翟濟深不由得憶及他最近一再考慮較量他的畫作是否今昔有別,他失去了當初那股敏感銳利了嗎?他老一個人遊走在畫室內觀察,比較自己現在的作品與剛出頭以及摸索期間的畫作。常常是,攤開舊作那一刻,他不覺有異。然而等他仔細地拿起自己的畫冊相互察看比較。很快地發覺是不同的,他深自明白,早期的作品應是出色得多,也許技巧較拙,畫面處理不夠圓熟。但是那股醞釀的力與美,他現在怎樣模仿都不再會出現了。
過去時候他的畫,圖面上呈 現一股無以名之的力量與敏感,還有尖銳撕裂的感覺,流露出不甘雌伏掙扎反抗的意味。拿現在的作品一比較,很輕易地可辨別已出失去那股勁道。他倍覺悲慘地覺察到都沒有了,消失了,他幾乎不能忍受今不如昔。
也難說現在不如從前,人人都說他現在的作已臻圓熟老練,藝術上的成熟,在他每幅畫裡面隨處可見。但他不以然,他自己才可深自覺察出那種流失,當然真正熟悉他作品的藝壇裡面也有具慧眼之士也有人向他指出兩者之不同。他最熟悉的同行曾直率地跟他說過,他作前後期的有所差異,他曉得他意旨所指;是種不可具体指陳的感觸,他本身卻感到像是種陷落式,有若忽然省視到遺失,是種原本不以為異,以為包容在內部的驟失。
他切感悟出那種喪失,原先引以為得的所有,在赫然回顧下,驟然的辨識出竟已不在了。不那麼抽象地說,應是時間與生命力的消失。或者更具体的說是持盈保泰的心理讓他退縮。甚至可以說得更直接明白些,根本就是能力的喪失。這類的想法使他消沉,他幾乎不能接受這樣的事實。他老會包容地暗自思索,認為仍不過只是一時之間的認定,應該隔一陣又不會這麼確切地辨識出來。可是無可逭免地心 底裡已洞悉事實是怎麼回事,自我安慰改變不了殘酷的現實,事實就是要逼得他接受現實,翟濟深恐慌地怕再也喚不回當年的能力了。
不能說是失望,畢竟那也是自己,是自己曾經達到的成就。可是惆悵是免不了的,曾經擁有 的被自身上硬生生剝離而去的悵惘難受。
自從有了這樣的認識後,心 情低落好一陣子。此刻他又復感覺出那種惆悵,他在見到自己最生動鮮活的記憶重現的當刻,竟然茫然瞠目以對。他什麼也不曉得的,什麼也不知道的情況下暗自追想摸索好一陣子,要不是凱西親口提醒他,他還仍舊是什麼都不曉得。
翟濟深想到他早己不再在光怪陸離的性幻想裡徘徊遊蕩,那是他自少年時期一直苦惱與快慰的源泉,他一直 以為那就是他創作謬思的源頭,難道源頭也漸枯竭。畏懼那就是真相,他已沒多少欲望。三圍突出,性感動人的女体,不再激動他線体擴張,漸漸不能妄想叢生。這應都是問題,但是問題尚未影響至創作,他再再地考慮,他的妄想或構圖已經跳離最初那類狂想,不再單純地寄托性幻想裡從中採擷意像使之具象化。他懷疑自己一直是在依從小生成的種種淫亂不倫妄想,性夢漸少,甚至不再浮現,他有些擔心是否不再能在腦海內生出生動的性幻想,不由審視自己是否不再有衝動畫出淫亂的黃色的圖像。
他甚至擔心自己是否不再有生理需求,是不是男性更年期也在他身上發生效應?他已近半年未曾與相知已久的親密伴侶林瑞枝發生關係了。林瑞枝一度懷疑他怎麼了,疑心她似乎已不能勾引起他的性趣。他迂迴地吐露沒那回事,表示可能是年紀關係体內荷爾蒙或內分泌減少,導致性需要減低,還裝出很難能振奮起來的模樣。她表面上接受他的解釋,故意戲謔要為他準備偉哥。說歸說,兩人都未採取行動。也許她心 底像他自己一樣清楚,並不以為然。但既看不出他有別的活動跡象,慢慢也習慣這種關係的演變。
翟濟深以為是自己裝出來對性事不再有興趣,他根深蒂固地還是相信自己心態與雄風並未減消。可能是對於熟稔的伴侶生不出激動,他早已覺著林瑞枝已失去吸引力。他心底裡可還相信自己一直未變動地受著年輕有性吸引力的女性吸引。然而卻感到心態已疲倦,懶於輕易嘗試或接觸,當然這樣的心態也可能表示活力與需求逐漸不若年輕時期。在現在這個時間作這樣的自省,反而時他真正開始擔心自己的心與力是否都在走下坡?難道他確已逐漸消失這方面的興趣與能力?
翟濟深萎頓地垮坐在客艙椅內,猶自沈緬於往復飄忽地思緒中,半天都不曾動一下,整個人仿佛陷入半癱瘓中。
他擔憂畏懼自己的創造能 力也許已逐漸用盡,他不能容忍平庸,與其如此,他寧願打住,不再販售或發表新的創作。可這些念頭仍只是略微浮現的憂慮,沒法正視或在意,常在一轉念間就釋懷了,無從將之當一回事。消失漸逝的能耐和逐漸流失的時光是一樣的,無從讓人為之嚴肅地當回事。
他已創造出一堆可說讓人印象深刻的作品,雖難說有多深刻的意義,不過確很讓觀賞者生 出想像的空間,但他總能体會得到還不夠好,一直想再突破,努力不懈地希望能創造出讓自己與藝評家真正感動的作品。
這些他內心感到不怎麼樣的作品,卻曾為他帶來的名聲與金錢,足夠讓他舐犢回味不已。可現在已不復再為之自得,已不會自滿得認看不清事實。實際上,他一直都在找尋,老以 為自己能夠創造出更有意思更生動的作品,但無論怎麼掙扎努力,好像並未能跨越出去,跳脫不了巢廄,不是說原 有 的巢廄,而是上不去他心 目中的更上 一層。一再回顧他所有眼前的創新,他以為根本就可感覺得出,甚至看得出其間顯露出的做作與模仿。
他覺得自己早年掙扎期畫出來的作品,到了這個被藝評人稱作成熟時期,反而可以發覺比較上是接近或感觸到自己希冀表達的意思。現在的作品雖是愈來愈接觸對畫作內容本身的感應,他可侃侃而談自己的畫作,其實深自感到自己以為有的內涵與激蕩生動,都是早些年畫評家的意見,他已住入其中。實際上,他已感應不到原先的激蕩,那類不可捉摸的能力,確已消流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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