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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去晃晃,晃晃
2017/02/08 11:08:17瀏覽595|回應0|推薦10

   是啊,沒想到,我的咖啡.咖啡》真的交換到一杯芳香的咖啡了。

 

   此刻,我正在晃晃,咖啡,品嘗東台灣一個暖洋洋的冬日午後,窗外毫不遲疑地陽光燦爛著,我稍稍發汗的背上,仍偷偷藏匿一路行來的金色氣息,透過衣衫,似乎也與桌上熱騰的咖啡一同呼吸。我的心微喘,在不自主律動裡,尋覓一個節奏,適應後山的慢板步調,好讓一些躁鬱的風塵沉靜下來,然後緩緩,自然消溶於咖啡的芬芳之中。

   人到中年,害怕的不是時間的流逝,而是怕生活的慣性,在不知不覺中啃食了生命的熱情,青春雖已遠去,但無論如何也要留一些夢的溫度在心底,否則要怎麼渡過漫漫寒冬?

   這個世界不圓滿,人生更是充滿缺憾,你知道的,我早就學會了在不圓滿中尋求圓滿。這是我的生存策略。像這次,找一個小小的藉口,就讓自己翻山越嶺到台東晃晃,表面上是為了一杯咖啡,骨子裡,其實是為了背後那個美麗的約定,讓我幸福滿溢的,是這溫潤的人情──原來,現代人生活,也可偶爾跳脫金錢交易的魔鬼遊戲,回到人類社會最初始的原心,以物易物,衝擊一下我們腦袋裡僵化且功利的價值觀──一本寫了整整一年的書,自己設計印刷而且把它變成行囊的部份自己親自帶來,這樣的書,究竟存有多少價值?而書裡流轉的故事與情感,經過如此奔放又靜默的朝聖儀式,又會有多少重量?無疑地,我期待此刻正逐漸漫漶我唇舌的咖啡,能告訴我一些答案或線索。

   但,不瞞你說,那正在我口腔晃盪的咖啡內裡,有點心不在焉,不時就湧現著,奔馳在南迴鐵道上一些片片斷斷的影像。山、海、隧道,以及那莫名的飛翔錯覺,匡郎匡郎一路跟隨,舒暢的節奏,讓旅途疲憊的我很快陷入半夢半醒之間的恍惚。我是左側靠窗的座位,身旁正坐著一位妙齡女子,戴著口罩,剩下兩隻靈動的瞳眼,熟練地滑著手機,一雙朝向廊道側坐修長的腿與一個大行李箱,就塞在座位間,緊貼著我的右腿,而我兩腿之間夾著背包,左腿卡在車壁幾乎度彈不得;滿滿的夾縫,這是怎樣的人生姿態與陣式呢?我一直在淺淺的夢中迷惘與遐想。

   我窗外是山的這一邊,時遠時近,但還是山。有時,會有小小流瀑,從山壁垂掛下來,有時,也看見幾隻孤獨的飛鳥掠過,或停棲在田邊河岸,彷彿是我的心情寫照。另一個我好像也在神遊,呼吸不順暢與勞累造成的些許意識模糊,竟也有喝酒微醺的飄然。火車逆時針慢慢繞了一個大弧圈,直到太麻里過後,我才猛然警醒,喝水潤喉一下便挺挺坐起,而後偏過頭,讓眼睛就直接恣意放逐在車廂另一側窗外的太平洋裡,雖有點遠,但心滿意足了,在南迴鐵道上,若錯過太平洋,豈不是莫大的遺憾?而隔壁的她,眼睛仍專心地滑著手機,顯然,亮麗的面板螢幕才是她的大海。大千世界裡,每片生命風景同時存在卻又各自不同,人的距離,從來就不是用尺規丈量的,這是人間實相……

   咖啡,也是我的一片大海吧。如果還有選擇,通常我會為自己選一個最寬廣的視角,在晃晃咖啡,被書包圍的氛圍,的確有獨特的滋味,尤其眼前的牆面,有個詩集專櫃,讓仰賴詩呼吸的我,神清氣爽,說也奇怪,先前呼吸不順暢的西部鼻子,翻山越嶺成為東部後,竟變得順暢無比。

   闆娘素素告訴我,還有台語詩集喔,我趨前一看,哇,是友志呂美親的《落雨彼日》,大太陽裡好奇妙的相遇啊。我的新台語詩集《月光》,預定今年六月在同家出版社出版,希望也能依偎在美親的身旁,與她肩靠肩一起在晃晃,晃晃──來場詩魂出竅行動藝術……

   不經意間,一隻淡咖啡帶牛奶白的大貓咪,突然躍上我桌面,嚇了我小小一跳,哈,簡直是一杯調皮的變形拿鐵!會說小小,是因為有心理準備,早就看著牠悠哉在晃晃地上閒晃好久了。我隨即拿起較高的水杯,以免被牠打翻,至於咖啡,只剩幾滴的量在杯底意猶未盡,自不用擔心。牠酷酷地張望了一下,竟晃到我大腿上,我自然地摸摸牠肥厚的體毛表示友善,啊,那動物肉體特有的溫度,令我臉紅心悸,一股騷動不禁在心底翻攪,這熟悉又陌生的膚觸,似乎是好遙遠的故事了。

   原初與素素因緣際會的貓咪,雖已過往許久,卻不可思議地晃出了一串串精彩的故事,書、咖啡與夢想,在太平洋岸開出一朵美麗的花,我為我的咖啡感到無上榮幸,浸潤了這帶著鹽的氣味的異香。

   店裡小幫手,為我選的這款咖啡豆,是淺烘焙的,微酸卻帶著果香,喉韻溫潤甘醇,在我舌尖持續打轉徘徊的,是美好的情味,我喜歡這種巧遇,咖啡也是。

   巧遇的,不只是這些,還有一位同鄉的大學生,他利用寒假來晃晃打工換宿,特別是他能用熟練的家鄉母語與我交談,又是詩的愛好者,讓我倍感親切溫馨,這錢來錢去的年代,有誰還敢公開說喜歡詩,又有誰願意大方講母語?我告訴他,我最近都在努力寫台語詩,走著佛洛斯特的無人之路……情意就是這樣,自由自在,能在開闊胸臆綿延不絕的,才是真情意。

   當我的唇還在咖啡杯緣流連忘返時,平靜的心湖,泛起一陣小小漣漪,我抿一抿嘴,四周張望著──我在尋覓一扇窗,是啊,這是我的中年症候群,不知怎的,變成歐吉桑後,對於自然光的渴望越來越強烈,坐車想要靠窗,咖啡想要靠窗,看書發呆也要靠窗──我發現晃晃的兩扇小窗,剛好在我的正後方,被掛飾與書圍繞著,上頭還有銀色快手與任明信的玻璃詩,原來,我正被詩前後簇擁著而不自知,難怪空氣裡一直有股隱隱的騷動。

   我告訴素素說,他們倆都是線上當紅的詩人,而我的詩,連二線都談不上,我是離線,甚至有點脫線……哈,我的詩跟人一樣,總是習慣佇在邊緣,靜靜看著眼前的花花世界,我不離群索居,又不過度介入。這樣的情狀,是孤獨些沒錯,但相對的,也擁有最大的視野。當然,我只是勞勞碌碌眾生中的一人而已,無法像神一樣,用炯炯的眼,在天空俯視人間。

   也無妨吧,我的詩不在線上,但在我的腳上,在單車輪圈,有時放任它隨風而去,變成風箏,變成一隻鳥,長了翅膀翱翔天際,或索性和雲絮一起消散於無形,都好。

   趁著太陽未下山,告別了晃晃後,我又騎著鐵馬四處晃盪,陽光依舊燦爛耀眼,只是有點傾斜,而風是涼的,我穿上風衣回應大自然的訊息,然後吸口氣,再度勇健地橫渡太平溪,又回到市區了。

 

   此刻,真的有點不真實感,夾雜著那種冒險歸來的驚悸,是啊,沒想到我的咖啡書真的換到一杯咖啡了。這大概是中年的表徵與明證吧。午後這樣一晃,時空的轉換,竟讓我有莫名的錯置感,心好像還在晃晃喝著咖啡閒晃。明明已經放慢速度,怎麼彷彿還有人身分離似的恍惚?依賴著尚存的咖啡鼻息,終於慢慢一絲一絲尋回渙散的魂魄。

 

   天,還明亮著,我決定先把單車還給旅店後,改用雙腳徒步閒晃,慢還要更慢,慢慢晃到鐵道藝術村時,沒想到眼前出現一個驚喜──我遇見我的詩了!

   就貼在遊客中心靠太平洋方向的牆面,兩年前我為台東寫的短詩〈月光小棧〉,因得了獎而被做成裝置藝術的構件,在那裡展覽。當時我還在上班,無法前來領獎,想不到,詩還健在,左下角邊框有個小角落被撕毀而已,其他尚稱完好,但可看出有點褪色,雖說這是歲月自然的痕跡,卻憑添幾許滄桑、悒鬱。

   我想起在晃晃時,素素說,某位知名女詩人,有陣子常為遭人跟拍而懊惱不已,哈,我這脫線的詩創作者,大可肆無忌憚、自由自在地在台東閒晃,在此,恐怕只有我晾在牆上的詩認得我啊。

   就在我的眼眸與詩熱情擁抱的同時,最後一抹霞光,剛好消逝在天空的遠方,我知道,月亮將要從太平洋海面,悠然升起……

*咖啡咖啡與咖啡

 *晃晃,詩櫃喔

*玻璃詩,不只是玻璃與詩......

*晃晃大貓咪,晃晃

@咖啡進行曲......下一杯咖啡在哪裡呢啾

(陳胤/2017/1/16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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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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