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尾，暗暝當時霜冷，想起咱歹命ê島嶼，年歲其實koh少年，卻是阿婆ê身體，若親像風中蠟燭，火隨時beh化（hua）去；政治就mài講矣，自然環境破壞kah山崩地裂（suann-pang-tē-li̍h），空氣、水污染，食品全全毒，連國民教育m̄規組害了了矣，到這陣koh teh耍愛考試ê「免試」，戴（tì）痟鬼仔殼，變（pìnn）反教育反民主ê把戲，離根離土，祖先留落來ê文化資產，一件一件，hōo人糟蹋kah行入去棺材底，這款囝孫，懨氣啊，想起來家己就起畏寒……

所以，現此時寫台語（Holo語）文，我kā當作運動來做，所講ê運動，是「社會運動」啦，也會使講是「母語復興運動」──台語，用廣義ê角度來看，當然包括咱島嶼逐个弱勢語族：Holo語、客語、原住民語，甚至新住民ê語言，tī-tsia暫時無beh kā扮演壓迫者ê官話（華語）按算在內。

社會運動，是一種抵抗，抵抗主流無好ê現狀kap文化，進一步，期待改變無好部份，往khah好ê方向進展。台語文運動，就我ê認捌（bat），拍拚ê方向簡單講其實kan-na有兩个：

頭先，是「質ê提昇」──就是深化ê問題。tī研究方面，包括語法、字詞以及教育、政策、文化kap文學ê批判等等；tī寫作方面，不管任何文類，藝術品質ê提昇，甚至跨藝術ê表現，lóng是必要--ê。整個台語文品質ê提昇，才有資本來抵抗主流ê價值，kap惡意抹烏ê威權，無論是文化抑是政治層次。這部份所有台文人kah無爭議ê問題。

第二，是「推廣」──伊ê主要意含，簡單講就是beh hōo原底m̄知--ê，變知；bē曉--ê，變會曉；本來少數--ê，慢慢變濟，最後變多數。多數了後，才khah有機會透過各方面，主要是對政治權力ê得取，kā台語慢慢對絕滅ê危機救轉來，koh來hōo台文書寫普遍化標準化，然後漸漸變作台灣主流ê文化kap價值之一。當然，這m̄是beh否認共同語（官話）ê必要性，是beh保護台灣多元語言環境ê優勢。

台語文運動，這má tú著--ê，m̄是無好ê環境niā-niā，是滅語滅族滅國ê危機。現時台灣，不管叫做「中華民國」抑是「台灣共和國」，甚至啥物「中華台北」有--ê無--ê lóng無要緊，百姓上大ê共識其實是「民主生活」這个現狀，就是由「民主」這个普世價值所組成ê國家；這mā是這má ê執政者想盡辦法beh毀掉ê物件：「民主」kap「國家」；koh khah夭壽--ê是，一方面koh用喙kā愛台灣huà-kah大小聲來欺騙咱tsia-ê戇（gōng）百姓。是講，不管明--ê抑是暗ê步數，對母語ê壓迫，就是反民主ê作為；所以，我tī台語文運動內上關心--ê，是按怎提昇「台灣意識」，同時建立「國家觀念」，來保護「民主價值」，這个角度來看，mā是一種「民主運動」；若準你台語文（演講、論述kap創作）lóng真正厲害kah掠bē-tiâu，但是你無「台灣意識」、「國家觀念」kap「民主價值」，這對這塊土地來講，lóng是廢人一个，mā是島國ê災難。

我不時teh想，假使有一工，台語文變成社會主流價值矣，但是台灣m̄是一个國家，咱敢beh？Koh假使有一工，台語文變成社會主流價值矣，台灣mā是一个國家，m̄過是一个獨裁國家，咱敢beh？這是我tī台語文運動過程中一个重要思考ê點，現此時無論是政治抑是經濟漸漸中國化ê台灣，民主價值，才是我上kuân ê信仰，m̄是台語文。

話講倒轉來，除了民主以外，本土語言kap文化，當然是抵抗中國併吞台灣上好ê武器。按怎tī這三項價值面頂，來推sak台語文，才是現階段上重ê實務。按呢，台語文運動，甚至會帶動客語、原住民語kap其他母語ê復興運動，這對建立一个現代民主國家ê意識，至少抵抗政客ê出賣，有相當大ê助益。

我beh講ê重點是：運動若愈做愈少人，決定註定是失敗--ê。一个當時teh發展ê運動，有爭議是正常--ê，m̄過，爭就愛爭大條ê代誌，若為著語文質ê提昇（比如語法、用詞、用字等等），就tī研究箍（khoo）仔內爭論批判就好，m̄通鬧kah外口來，若tī媒體公開場所削來削去，無人面子提會落來，按呢，本來就事論事ê代誌就會變成人teh冤家。若冤家，哪會有團結ê力量，無團結ê力量，母語kap國家就準備tuè司公上死亡ê山頭──咱所寫--ê所爭論ê台語文，khah按怎「好」抑是「正確」，是m̄是lóng總變作墓牌面頂ê死語？

無疑誤--ê，這種結果是彼个beh消滅台灣文化ê魔鬼上歡喜--ê，khiā kuân山看馬相踢（that），看恁一步一步行入死亡ê界線──逐家m̄知有想起--無，清國統治時期各語族「分類械鬥」ê歷史，mā m̄知有聽著統治者tī山頂ê笑聲無？稍插題一下，放大來看台灣語族現狀，對照這一段歷史，咱就知『福佬沙文主義』這種論調，bih tī後壁是一个nuā-nī熟似ê背影，teh煽動客語kap原住民語族對台語語族ê仇恨，tsia，仝款受壓迫ê語言，就狗咬狗，相殺相割──ńg望逐家，beh相冤家時陣，就攑（gia̍h）頭看覓仔，彼个萬惡罪魁藏鏡人「華語」臭煬（tsháu-iāng）ê面腔，伊才是正港ê『沙豬』。我實在m̄甘願看著，「放尿攪沙bē作堆」，一直是咱台灣人永遠bē翻身ê運命。

所以，我現階段台語書寫思考ê方向是：hōo大多數聽有台語ê人mā看有台文，tī欣賞文學過程，本來講bē輪轉ê字詞，透過文章抑是詩句，慢慢kā伊koh tshuē轉來；甚至bē曉講台語ê人，會當tī讀本當中學會曉講，會曉寫。這mā會使講──按怎推廣台語文，才是我拍拚ê重點。

慢慢推sak，慢慢絞，濟人參與普遍化了後，這个運動過程當中，台文ê品質自然會提昇，自然漸漸行向標準化。

其實若仝心，運動就成功一半矣。Koh來，就是技術問題，其中上重要愛解決是，用字問題，我認為這是現此時台文人相爭起冤家ê源頭──聽講，以早為著『的』（ê）這字ê用字，就會當冤kah起呸面（phuì-bīn）……

順以上觀點，我用字ê方向就真清楚。台灣人大多數走bē去，lóng著受華語ê國民教育，漢字ê思考kap影像一時無可能提掉，tī這个現實上作基礎，是我斟酌ê所在。

這má，先mài講客語kap原住民語，kan-na台語ê寫法就百百種。m̄過，基本上就兩个元素niā-niā：一个漢字，另外一个，羅馬字。

先講漢字，除了本字kah無爭論，其他借（音、義）字，有時有影借kah花膏膏（hue-kô-kô），有--ê hàm kah hōo人sa lóng無，若造字ê字，愈免講囉，這是用漢字書寫ê困境。若羅馬字，「通用拼音」主要用tī客語kap原住民語，台語khah通行--ê有二種：一種上有歷史性ê「教會羅馬字」，koh一種是「TLPA」。但是各有山頭，真使人頭疼，suah m̄知beh按怎來動筆才好，hit時我是有用漢字試寫看覓，m̄過一直期待有人，上好是政府出面來整合。「等kah整合，台語就烏有去矣！」有人按呢teh操煩，我感覺有道理，所以2003年就那躊躇（tiû-tû）那寫，上早用TLPA來濫（lām）寫，後尾接觸教羅，只是速度lóng若牛teh行。啥知，2006年，教育部出面整合一套「台羅拼音系統」，漢字mā有推薦用字。了後，我才開始有計劃潦（liâu）落台文ê創作。

Teh寫是有khah定著無錯，不而過，頭疼ê症頭猶未解決。伊推薦ê漢字，mā koh真濟有問題，有--ê電腦拍bē出來，有--ê漢音m̄知按怎讀，有--ê造字、怪字實在bē孝孤得（hàu-koo-tih）。若講著羅馬字，我無特別意見，有一套統一ê系統，逐家寫互相看有就好，接受「台羅」哪有啥問題？只是擔心腔口ê問題，kan-na表音，有ê詞有時會hōo人看無抑是誤解，比如講──我是「永靖腔」，若寫「我真愛食pian」，意思是「冰」，你凡勢仔叫是我愛食「鞭」，這聲我就hōo人當作不死鬼（put-sú-kuí）；koh舉一个例：「你是tsiâ？」，你一定聽kah霧煞煞，會按呢應我：「我乙咧，甲？」。其實我teh問：「你是啥人？」

所以，我koh開始頭疼，疼kah hōo我早就寫好ê頭一本台語詩集拖四、五冬才出版，就teh煩惱這，改來改去，思考用字，思考漢羅ê比例，思考文詞理解上漢羅ê選擇，以及我特殊腔口ê問題。後尾，想著詩集若koh khǹg--落就beh生菇矣，我決定掠下面一寡仔原則，兇兇kā伊印出來才講：

第一點，漢羅濫（lām）寫：我想著日本文字，嘛有濫漢字，koh濫kah誠順序，外觀看起來，mā真suí氣；這種形式，是成功ê典範，我感覺按呢，台語文書寫應當有未來。

第二點，漢字有本字--ê，用漢字；若無，用羅馬字──但是，一寡仔kah早台語歌詞不時出現，而且逐家mā看有ê字，為著方便理解文意，會保留借（音、義）字，親像「阮」、「爬」山、「恬恬（tiām-tiām）」、「戇戇（gōng-gōng）」等等。Koh來，一般人讀bē出來ê「怪字」，盡量無用，m̄過若tú著關鍵字詞，像講目「睭」，tī字形當中讀會出台語相仝，抑是類似ê音，就會考慮保留，考慮的原則就愛看規句漢羅比例ê情形，按怎khah簡單hōo人了解。這部份是上躊躇ê所在，有時甚至無解，像「跔」（khû）這字，標準ê怪字，華語是『蹲』ê意思，本來是寫「khû-tī山跤」，愈看愈煩惱人m̄知這个動作，後尾想想，竟然kā伊改作「跔」，了後koh開始後悔……koh有一个字愈趣味，「娶你ê目睭」ê「娶」，本來用漢字，是為著hōo詩ê表現較大ê空間（『歧義』），tshiâu規晡了後，上尾suah kā改作羅馬字「tshuā」，最後竟然發覺有另外一个「tshuā」改無著，想著已經校對第三遍矣，驚印刷廠創（tshòng）亂去，最後決定保留現狀，suah變成兩種版本：一个用漢字，一个用羅馬字，hōo讀者家己去判斷toh一个khah適當mā好──你就知，我想kah強beh起痟（khí-siáu）ê原因囉。

第三點，造字ê字無用：tī電腦ê世界，字若拍bē出來，是beh按怎推sat？這就免啥躊躇。

第四點，註解：現階段為著推廣，我甘願khah費氣一屑仔，tī文章後尾寫漢羅對照kap華語解說，毋過無tī文句作記號，以免影響唸讀ê氣口。若kah長ê小說散文，就會tī文中抑是每頁下面做註解。

照以上ê原則寫落來，我ê台文，自然變作以漢字為主，羅馬字suah tshūn一兩成niâ，我無想tī推動台文ê階段，hōo人看著羅馬字就若看著鬼咧。準著若送去比賽ê物件，進前khoh順這个原則，後尾suah改作強beh全漢字，因為感覺有ê評審看無啥有羅馬字，當然有一好就無兩好，若tú著主張羅馬字書寫ê評審，結果就塗塗塗；其實寫台文ê主要目的m̄是為著比賽，著獎無著獎，就隨緣啦。Koh一个khah大ê理由是，得獎作品若刊出來，其他ê華語得獎者mā看會著，這群人，是上有可能mā上有能力投入台文創作ê人，hōo in感覺寫台文哪有啥物問題，看tī獎金ê面子，凡勢伊就真正寫出第一篇台文作品矣，寫落去，自然就會去思考羅馬字ê問題；而且，得獎作品流通khah闊，一般無羅馬字訓練ê讀者，mā看會著。若我家己正式ê冊，應當mā會用漢羅濫寫ê原則，反正無啥人買，沓沓仔推sak，就殘殘（tsân-tsân）躋（tshāi）一个個人理想ê台文圖像，但是無掛保證，一定會koh tshiâu切。

當然，你姿勢mā會當khiā足kuân--ê：「看無，是恁兜ê代誌！」、「看無，你家己bē曉去查字典吼！」m̄過，按呢對推sak絕對無幫贊，顛倒hōo有心學寫台文ê人m̄敢uá近，「運動」suah變作箍仔內家己teh爽，按呢，你就知，壓迫者tī頂kuân teh偷笑，咱替伊teh趕人。所以，我甘願姿勢放khah軟--ê，親像teh傳教，去面對長期受華語教育洗腦、無羅馬字訓練ê鄉親兄姐，tshuē出一套現階段大多數上有法度接受ê書寫形式。假使有一工，台灣ê國民教育，若開始用羅馬字取代ㄅㄆㄇ注音，狀況就無相仝囉，只是，若無政治力量，彼一工，m̄知toh一工？台文人，若koh無團結，凡勢連hit一工就無，咱所有ê拍拚就無彩工，這是我上擔憂ê所在。

雖bóng按呢講，你應當知影我絕對肯定羅馬字對台文書寫ê必要性，台語有真濟漢字無法度表現ê字詞kap境界，tsia，往往是上讚ê性命菁華，mā是kap別種語言ê區別上大ê表徵，我決定同意kan-na靠漢字寫，台語文是無前途--ê。m̄過，現此時新運動tú起行，我認為tī策略面頂，愛分開來發落：「研究性質」khah重ê文章（冊），羅馬字ê比例，我接受無上kuân限制，看需要kap目的，但是khah深較少用ê詞，註解是有必要--ê；若「推廣性質」--ê，我就主張「音形兼顧」，ńg望羅馬字mài hē siunn濟，咱莫bē記得，咱lóng是ㄅㄆㄇ注音大漢--ê，koh咧 ing──若siunn過堅持，認為無用漢字才有志氣，我看台語就愛等咧收屍，咱想看覓，若連你kā kiāu伊就聽無，按呢ê文字，哪會有意義？這是m̄是，tú好是咱祖公仔kā咱教示ê「罵人罵家己」？

這是我個人淺見，是以一个創作者、基層教師kap推廣者來發言，我m̄是語言研究學家，無資格去批評論斷別人。當然，你無一定愛認同，m̄過，請你一定愛包容；相仝--ê，我mā會包容你用字ê主張。至少逐家tī家己ê khiā家拍拚，做伙攻山頭，千萬千萬m̄通koh狗咬狗矣，若kā咱所tshun--ê，為台文奮鬥ê氣力lóng拍損去時陣，beh哭就無目屎。逐家各退一步，tī有法度接受ê基礎上互相包容、鼓勵，慢慢磨出一套普遍化ê書寫系統，推sak才會順序，台文mā才有天光ê一工。

我認為，2006年教育部整合出來ê書寫原則，就是上好ê基礎。所以，我願意暫時放棄一寡仔原本ê堅持，除了進前所講ê「怪字」kap「造字」以外，盡量用伊推薦ê漢字，親像我本來堅持「安怎」khah順，後尾mā改「按怎」；羅馬字部份，我按下「TLPA」kap「教羅」，完全無條件接受「台羅拼音系統」作運動工具，因為一般人一套就怕死矣，若koh無仝款，無米兼閏月，恐驚仔會規組壞了了。我tī學校教「國（語）文」二十幾冬，教育部讀音不時mā teh tshiâu，tshiâu kah這má koh teh『牛ㄗˇ褲』『肉厶ㄠˋ飯』，一點仔mā無妨害「國語運動」ê成功，你看台灣各族群母語lóng死beh了矣，這就是上好ê證明，那sak那tshiâu那戰，就是運動ê撇步。

歷史kā咱講，所有社會運動，無論啥物步數，lóng愛有團結ê力量，台語文運動仝款是按呢，先留一寡仔勇壯ê身體，研究、建立書寫工具、創作、推廣教育……kā台文ê樹頭顧好，將來有行政權力時陣，一起鼓，鑼聲就齊（tsiâu）響。我一直teh想，khah早毀滅母語ê「國語運動」會成功，「台語文運動」無理由bē成功。

我看過南部一間古早ê教堂，外表起作廟ê模樣，這m̄是無志氣，這是神上大ê慈悲kap智慧，為著愛ê生湠（thuànn），成全別人ê糟蹋，才是大志氣。用漢字作廟身，來拜台文ê神，哪有啥物問題？傳教過程ê艱難困苦，原本就是靈魂ê修行，mā是性命唯一ê道路……所以，邀請逐家先跔（khû）落來，kā姿勢放低（kē），仝心用疼痛土地ê熱情，koh點一葩台文ê新火，hōo咱島嶼一寡仔溫暖，當然上期待各族群ê母語復興運動，做伙起磅（khí-pōng），這是我迎接春天上大ê誠意。

（陳胤/2015/2/24）

*台江台語雜誌第15期/2015/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