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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01 13:30:14瀏覽314|回應0|推薦0 | |
所謂在洛陽出土的西漢後期卜千秋墓壁畫上出現『方相氏』考謬
洛陽博物館在1997年第6期《文物》上,由黃明蘭先生執筆,發表了一篇〈洛陽西漢卜千秋壁畫墓發掘報告〉,追述該館於1957年,於洛陽市老城西北角城墻外與燒溝之間,發現有一西漢壁畫墓,編號為M61約1公里地段之處,於1976年,又發現了一座西漢壁畫墓,因為在墓中清理出的銅質印章一枚上,刻有“卜千秋印”四字,於是把此墓命名為卜千秋墓。而在後壁山墻,發現有壁畫,此『後壁壁畫』上,依黃明蘭敘述:
『後壁山墻正中方形空心墻上畫“方相氏”,猪頭大耳,二目圓睜注視墓門。方相氏之下,左繪青龍,右繪白虎。』
此墓經此文探究,應為『定為西漢中期稍後,即昭帝至宣帝之間(公元前86~前49年)』。該報告內並附有題為『卜千秋墓壁畫後壁部分』的洛陽西漢卜千秋墓其三張中之此一張照片,惜影像模糊,如下。按,依此文作者的敘述來看,此壁畫上所繪的必不是『方相氏』。依西漢末年王莽於平帝時主政時,劉歆為王莽制儺儀時,從《左傳》裡所取來的『方相氏』設計的靈感,而把方相氏設計成一如《周禮‧夏官‧方相氏》的長相:
『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帥百隸而時難,以索室驅疫。大喪,先柩;及墓,入壙,以戈擊四隅,驅方良。』
而此一所謂的卜千秋墓被發現後,一向研究打鬼的孫作雲(1912~1978)立刻在1977年第6期《文物》上發表〈洛陽西漢卜千秋墓壁畫考釋〉,比附此處墓葬有打鬼圖。但對於此墓裡的『方相氏』,竟是豬頭,於是孫作雲稱此『方相氏』為『豬頭方相氏』,而指出了:
『畫中所以畫作豬頭,大概因為熊非習見之物,猪則舉目皆是,所以就以豬頭代替了熊頭。』
然後又飾之以:
『這個形象出現在畫面上,說明這個形象曾經出現在漢代民間打鬼之中,但是比較少見,甚至是第一次見到。』
按,歷年考古就只出現這一次被孫作雲誤為方相氏的豬頭怪物,而說這是漢代民間打鬼用豬頭怪打鬼。按,之所以所謂方相氏取熊貎,是有一定的神話學上的意義,吾人已有〈劉歆的《周禮》『方相氏』形貎及『方良』的出處考辨〉一文考證之,乃劉歆取自《左傳》裡自夏商周以來都祭祠化為黃熊的鯀,而被視為厲鬼而受祭。
於方相氏被劉歆設計出來前的中國,驅疫厲是由巫覡行之的,一如《左傳》曾有史例。《左傳•襄公二十九年》:『楚人使公親襚。公患之。穆叔 曰:祓殯而襚,則布幣也。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殯。』魏晉時的杜預注:『先使巫祓除殯之凶邪。』而東漢應劭在《風俗通‧祀典‧桃梗》也述及之:『《春秋左氏傳》曰:魯襄公朝楚,會楚康王卒,楚人使公親襚,公患之。叔孫穆叔曰:祓殯而襚,則布幣也。乃使巫以桃茢先祓殯。楚人弗禁,既而悔之。』亦見『方相氏』是劉歆的專利設計,非周朝通行之制,不然,為何楚康王下葬,沒有『大喪,先柩;及墓,入壙,以戈擊四隅,驅方良』的方相氏先入墓中去祓殯,所以魯襄公下楚康王的墓前,還得找巫覡來『祓殯』,故『方相氏』非周朝通行之制,而逐厲是由巫覡行之,有打鬼之習,到西漢末年由劉歆偽《周禮》,始取材於《左傳》,把打鬼之俗加以發揚及為王莽創方相氏儺儀新制度,讓打鬼者仿黃熊貎而打鬼,而設計出方相氏出來。在西漢末年平帝以前,無劉歆之《周禮》被王莽執行,則當然打鬼也沒有熊貎方相氏,而是以巫覡的打鬼,即到東漢,復把在西漢末由劉歆《周禮‧夏官‧方相氏》所陳述的方相氏時儺制的原則於實施時稍為調整之,由《周禮‧夏官‧方相氏》的『方相氏掌蒙熊皮、黃金四目、玄衣朱裳、執戈揚盾,帥百隸而時難,以索室驅疫。』改如東漢衛宏在《漢舊儀》裡描述王莽執政的西漢末年的儺制依劉歆在《周禮‧夏官‧方相氏》的設計,而調整成『方相帥百隸及童子,以桃弧、棘矢、土鼓,鼓且射之,以赤丸、五穀播灑之。』(唐初李賢的《後漢書》注,另唐初李善在注南朝梁劉勰的《文選》的張衡《東京賦》時,也引用了《漢舊儀》:『漢舊儀曰:昔顓頊氏之有三子,已而為疫鬼,一居江水為瘧鬼;一居若水為罔兩蛊鬼;一居人宮室區隅,善驚人,為小鬼。於是以歲十二月,使方相氏蒙虎皮,黃金四目,玄衣丹裳,執戈持盾,帥百隸及童子而時儺,以索室中而毆疫鬼也。』),此西漢末年平帝元始年間歷經王莽新朝到東漢前期,於張衡《東京賦》裡的『大儺,敺除羣厲。方相秉鉞,巫覡操茢。侲子萬童』所述,則可見到東漢實施劉歆《周禮》裡設計的儺制,而於大儺時使用時,還調整把王莽統治下的時儺制改成於大儺時,『巫覡』去『操茢』,而與『秉鉞』的『方相』及許多的『振子』,添入巫覡的角色。而此角色是劉歆替王莽原設計的儺制所沒有的,吾人另有它文考證之了。
而在劉歆於西漢平帝年間為王莽添偽《周禮》所設計出來的方相氏領衙的儺制,在平帝以前,卜千秋墓是『西漢中期稍後,即昭帝至宣帝之間(公元前86~前49年)』,當時劉歆(公元前46~公元29年)都還沒有出生,卜千秋下葬時都還沒有劉歆的專利設計的『方相氏』,又怎會出現孫作雲所臆想的『方相氏』,於方相氏被設計出來前的中國,驅疫厲是由巫覡行之的,『方相氏』非周朝通行之制,而逐厲是由巫覡行之,歷西漢直到平帝時始由劉歆設計出時儺的方相氏,用於皇室的時儺,而民間仍是巫覡逐厲。但巫覡戴『魌頭』之類的面具,又怎會是豬頭樣呢,故此墓裡所繪,亦非是打鬼的巫覡。
按,東漢王充於《論衡‧訂鬼》篇提到了:
『《山海經》又曰:「滄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間東北曰鬼門,萬鬼所出入也。上有二神人,一曰神荼,一曰鬱壘,主閱領萬鬼。惡害之鬼,執以葦索,而以食虎。於是黃帝乃作禮以時驅之,立大桃人,門戶畫神荼、鬱壘與虎,懸葦索以禦。」』並又引『《禮》曰:「顓頊氏有三子,生而亡去為疫鬼:一居江水,是為虐鬼;一居若水,是為魍魎鬼;一居人宮室區隅漚庫,善驚人小兒。」』則此卜千秋墓壁畫上所謂的『豬頭方相氏』,實乃屬『大桃人』的『神荼、鬱壘』之屬或護亡靈的神祇,而其『之下,左繪青龍,右繪白虎』,所謂青龍,是指其東,而白虎,是指其西,則此神祇,立於墓門,在東青龍,西白虎之間,即天地之中央,以阻厲鬼排闥而入墓或護亡靈而已,非驅方良的所謂劉歆偽造出來的『方相氏』。
不過,孫作雲此附會之說,到了後世,就大為風行,只要談到漢代的壁畫,就定舉卜千秋墓出現了方相氏的圖像為說,如或言如『洛陽出土的西漢後期卜千秋墓的壁畫中,在後室的後壁上有一幅似豬頭人身的畫像,這就是驅鬼魅的方相氏』之屬。此一誤導亦甚矣,應予以澄清了。(劉有恒,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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