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晉杜預對孔甲的說法的清華五偽簡《厚父》足證是今人偽造

夏代有一個君主叫做孔甲的，在先秦時歷經漢三國都是一個負面人物。直到晉代杜預注《左傳》時，他以自我的想法在注文裡表示孔甲是個『其德能順於天』的君主。《左傳‧昭公二十九年》有一段文字：『有夏孔甲，擾于有帝，帝賜之乘龍，河漢各二，各有雌雄，孔甲不能食，而未獲豢龍氏，有陶唐氏既衰，其後有劉累學擾龍于豢龍氏，以事孔甲，能飲食之，夏后嘉之，賜氏曰御龍，以更豕韋之後，龍一雌死，潛醢以食，夏后，夏后饗之，既而使求之，懼而遷于魯縣，范氏其後也。』唐朝的孔穎達引《帝王世紀》指出：『少康子帝杼，杼子帝芬，芬子帝芒，芒子帝世，世子帝不降，不降弟帝喬，喬子帝廣也。至帝孔甲，孔甲，不降子。』杜預的注：『孔甲，少康之後九世君也。其德能順於天。』今世的楊伯峻《春秋左傳注》：『杜以孔甲順於天，而《周語下》云孔甲亂夏，四世而隕，《史記·夏本紀》亦謂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亂，夏后氏德衰，諸侯畔之，與杜注義不同。擾可訓順，亦可訓亂，從下文帝賜之推之，杜說是。』

《國語·周語下》：『 水火之所犯，猶不可救，而況天乎？諺曰：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昔孔甲亂夏，四世而隕。』 （東吳韋昭的注：『孔甲，禹後十四世。亂夏，亂禹之法也。四世，孔甲至桀四世而亡也。』）按，依《史記》，『孔甲崩，子帝皋立。帝皋崩，子帝發立。帝發崩，子帝履癸立，是為桀。』果然，再經帝皋、帝發、帝履癸桀四世而亡。

《古本竹書紀年》：『帝廑，一名胤甲』『胤甲即位，居西河』『天有妖孽，十日並出，其年胤甲陟』。

西漢司馬遷在《史記·夏本紀》應是對於《左傳》文字以其學問認知而記下：『帝孔甲立，好方鬼神，事淫亂。夏後氏德衰，諸侯畔之。天降龍二，有雌雄，孔甲不能食，未得豢龍氏。陶唐既衰，其後有劉累，學擾龍于豢龍氏，以事孔甲。孔甲賜之姓曰禦龍氏，受豕韋之後。龍一雌死，以食夏後。夏後使求，懼而遷去。』

吾人看以上對於孔甲的記載，從先秦《左傳》《國語》《竹書紀年》到西漢《史記》，全都是以孔甲是亂夏朝的君主，以致於讓夏朝再經四代而亡國。

不過，到了西晉的杜預在注《左傳》時，他的自以為的認知，認為孔甲是個『其德能順於天』的君主。也許他的看法，一如後世清朝的梁玉繩：

『《傳》曰有夏孔甲擾於有帝，帝賜之乘龍河漢各二。是龍降之於天，德之所致也，何言淫亂德衰乎？ ……所謂淫亂德衰者，蓋誤解《左傳》擾字耳，然其誤實從《周語》來。《國語》不可盡信，其言孔甲亂夏四世而殞，猶言帝甲亂商七世而殞，夫祖甲豈亂商哉！』

其實，梁玉繩在文字訓詁上不如司馬遷，而斷章取義而誤看《左傳》『有夏孔甲，擾于有帝』的『擾』字。其實，應再看下文講『劉累學擾龍于豢龍氏』，兩個『擾』字其實都是一個意義。即巴結、馴服之意，對天帝巴結，對龍能巴結而馴服之。因為孔甲去巴結天帝，靠的是給天帝致上很多祭祀，所以司馬遷釋孔甲的『擾』於天帝是『好方鬼神』，即極度相信巴結鬼神以求福祥，讓天帝因而喜悅而送他天上神物的龍供他當座騎。

由此一見，即知西晉杜預的釋注一塌糊塗，而梁玉繩的學問令人搖頭，楊伯峻也未明審。因為即如後世的偽竹書的《今本竹書紀年》：『帝廑，一名胤甲』『元年己未，帝即位，居西河』『四年，作西音』『昆吾氏遷於許』『八年，天有妖孽，十日並出，其年陟』，亦記災祥以示孔甲非明君。

但今人偽造的清華簡時，亦因知識水平低下，而喜好找古書裡出奇出樣的異說為寫偽簡的題材，於是在清華五偽簡《厚父》裡，依杜預的錯說而寫出了：『弗用先哲王孔甲之典刑，顛覆厥德，沉湎于非彝，天乃弗若，乃墜厥命，亡厥邦』（王如果斷絕天命，不採用先哲王孔甲所制定的刑罰，顛覆道德，沉湎於不合常規的法度，上天將不會順應你，最終將讓你墜失天命，國家滅亡。）（高佑仁〈清華伍〈厚父〉釋文新研〉所釋），把孔甲當成『先哲王』成了一位明君。

由上述證據觀之，即知號稱出土於先秦楚墓的清華簡內容竟會採用了後世的西晉杜預對孔甲的個人的獨一的說法的清華五偽簡《厚父》，足證是今人偽造，而不為先秦楚簡。像馬文增先生查到孔甲是個昏君，為了彌縫而把《厚父》斷句改成了『古，天降下民，設萬邦，作之君，作之師，惟曰其勤上帝。亂下民，之匿，王乃竭，失其命，弗用先哲王。孔甲之典刑，顛覆厥德（《詩。抑》），沉湎于非彝，天乃弗若，乃墜厥命，亡厥邦。』釋成『遠古的時候，上天降下了百姓，設立萬國，而能成爲百姓萬國之君、師，是因爲其能配天。禍亂百姓，失德背道，就沒人來朝拜，失去天命幷非是因爲先聖祖不保佑子孫啊！孔甲以刑殺治國，胡作非爲，天厭之，夏已注定終其命亡其國了』（2015：〈清華簡《厚父》新釋、簡注、白話譯文〉），斷句實屬牽強，倒不必如此，因為，這乃是今人偽簡，以西晉杜預的說法來為文的。（劉有恒，2020,4,9於台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