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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03 00:36:24瀏覽950|回應1|推薦8 | |
打開車門,左腳一伸出去,我又縮了回來,我的左腳碰著了含羞草的右手,含羞草與我同時縮回了自己的腳和手。是近鄉情怯嗎?還是久年未遇的故友突然現身讓人措手不及?含羞草與我,同時一愣,同時一縮,同時一聲「啊」。 在一間小小的房間裡,一個個人私密的空間,或者就是雅致的書房,甚至還有一個雅致的名字,某某軒、某某齋之類,這時即使有大吼一聲的念頭,卻始終簡化為一記溫文嘆息而已,是的,就是怕那淒涼的回聲撞到自己的寂寞,自己寂寞的嘆息撞到牆壁又迴向自己,是會成為黃昏時失群的孤鳥那一聲聲的悲啼。 如果面對的是大海,或者田野,那就可以吼出心中的憤懣:「啊~~~~」沒有回音,沒有響聲,所有的「有」都在「空」之中蒸散了、消失了。這就是一種舒暢。然而,在都市中「求」生存的人知道這種舒暢嗎?記得這種舒暢嗎? 童年,一直到青少年的時候,我最喜歡站在圳溝邊向著西面的稻田大喊幾聲:「啊~~~~」,那時心中毫無憤懣,絕不孤單,也沒想到要震撼詩人紀弦所說的,那悽厲已極的天地。只是單純的發聲,單純的感知自己與宇宙有那麼一點互動的可能,確認自己的生命確實存在。那樣的叫聲,在廣袤的田野裡迅速消散,了無痕跡,甚至於連圳溝旁白色的芒花也不曾搖一下頭,更不用說那田裡的青蛙和蝌蚪。 然而,那樣「啊~~~~」的叫聲,那種「啊~~~~」聲以後的舒暢,為什麼一直迴旋在我心中,一直在我心中一波一波綿綿擴展? 從一號省道北斗段216公里處右轉,立刻進入鄉間小道,兩三處聚落以後,菜園、蔗園、林園交互出現,這時,那「啊~~~~」的叫聲竟然在我心中逐漸響起,逐漸響亮,逐漸加快我的車速,那「啊~~~~」的叫聲、那車速,彷彿在跟自己少年時奔馳的身影比快,直到我進入這所莊園書院,還嗡嗡央央不息。 停好車,看看四周,我依然是在一片盎然綠色環擁中。「怎麼跑,你還是在田野裡。」小時候喜歡跑到爸爸的前面趕路,喜歡在田埂上、稻田裡奔馳,爸爸總是這麼說。停好車,看看四周,爸爸不在身邊,「怎麼跑,你還是在田野裡。」依稀還是爸爸調侃的語氣,無奈之中猶有莊子達觀的哲理,依稀,飄在自己的耳際。 我又回到可以大聲呼吸、大聲呼叫的田野了! 打開車門,左腳一伸出去,我又縮了回來,我的左腳碰著了含羞草的右手,含羞草與我同時縮回了自己的腳和手。是近鄉情怯嗎?還是久年未遇的故友突然現身讓人措手不及?含羞草與我,同時一愣,同時一縮,同時一聲「啊」。 含羞草右側,短促的一聲「啊」,讓我在今昔之間來回跑了不知多少遍。 是的,我確定了,我確定自己把車停在童年的右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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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