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彈出的生命影像

    電腦是仿照人腦設計的記憶體，可惜，我們一般人不甚瞭解人腦的神秘結構與奇異功能，因此要以人腦來理解電腦，似乎弄錯了方向。

    反過來，以電腦來認識自己的頭腦，或許還方便些，因為我們每天與電腦廝摩的時間總要幾個小時。譬如說，人腦的記憶力到底可以強韌到什麼程度，可以廣闊、豐富到什麼樣的狀態？有一些十年、二十年前的記憶，已經沈溺到深海的某個小海溝，常常只因為一個淡淡的芬芳，或是一個熟悉的音色呼喚，浪潮一般又翻滾在我們的腦海裡，喧嘩在我們的眼前。彷彿電腦裡長年被忽略的檔案，當它被擊點，依舊清新如昔。

    觀賞奚淞所繪製的記憶中的麵攤小工，生命憨厚的本質完全在他筆端流露。那是他小時候吃麵的那當兒，絕對沒想到要在腦海裡留下記憶的人，卻在多少年後，完全不相干的時空，帶著全然的天真、新鮮與好奇，殷切又關注的，跳出記憶望著他。

    電腦靠著滑鼠點擊，叫出記憶，不點不醒。

    人腦呢？靠著什麼喚醒深海裡久無聲息的悸動？

    奚淞記憶中的麵攤小工，其實是一個弱智的人，卻永遠帶著一份奇異而凝滯的微笑，「他的動作顯得誇張、熱心過度。端一落碗，搖晃著矮小的身軀，把洗淨的碗送到老闆身邊。然後他便呆立在一邊，兩手滴水，好像觀看什麼新鮮事物一樣，兩眼灼灼，瞪著攤邊吃麵的人。」一個缺少靈智閃爍，生命可能淪入慘苦的人，臉上卻漾著單純、無邪的笑。

    有沒有發現這才是真正的生命，單純、踏實而無邪。那些深奧的理論，刻板的教條，在這樣的一張憨厚的臉之前，顯得有些滑稽。這樣一張憨厚的臉，會從有感情的人腦中，活生生自動跳出來，這或許是電腦所無能為力的吧！

    無邪的一張臉，無邪的一顆心，才是生命裡最深沈、最動人的記憶，會在你不經意的時節，彈跳出來微笑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