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 夏
我住在城市邊緣,每一回進到市區辦事,彷彿是隔了個季節似的,街樹換了裝,街景廣告看版把周遭變得更繁華了。我仔細收藏起點點滴滴的變化.....
有一回車行經一個鬧區旁的荒涼軍營區,我在停紅燈的當口,看見幾隻鴿子慢步在人行道上。牠們悠閒的跳躍輕舞,讓我不知身置何時空__鬧中取靜讓我欽羡莫名。
我一直不喜歡這都市,太熱太空浮。說它空浮是因為我從沒仔細去體驗它的美___沒融入過它的生存步驟,這種異鄉人的心境著實可議,處處是家但是卻也愛飄離流浪。
這一年街景變漂亮了......行道樹與花蔭成道,以為換了人執政,福利顯見到民生育樂上....但是隔年大颱風,公園與街道的樹倒下的比往年多更多......那老人家告訴我:這些外移而來的淺種樹木,美觀罷了,怎禁得起大風大雨的殘酷吹襲...只是在位者又用更多的經費再掩飾了市容外表,卻不願做百年樹人的深耕工作。
有時候面對很美的景緻,竟然會使人有一種泫然欲泣的感受,酸酸的,想分享的人不再了。一種孤寂。又想了:心中有一個人可以想著他可能會懂,雖然他不在眼前身旁。
阿勃勒又開花了....溫暖我們城市的花開了。很美!一棵樹稍染黃了花蕊....傳到另一棵,一路上沿燒了過去.....小黃花飄落滿徑。我從誠品出來,抱著一堆書,身上還染著咖啡廳的香味,想著你的話: 此時見面不宜。
望著街上的阿勃勒開著黃金笑容,我想告訴你:
你我一年比一年老了....我漂亮的美人尖冒出了幾根白髮,或許前幾年我你年華正盛相見,根本不會珍惜這得來不易的交誼,這些年來你我經過風風雨雨而依然健在,該好好感謝彼此的淡即淡離。我在車上翻著余秋雨書的黑色扉頁,他用年紀與睿智寫下關於友誼,我想你一定會懂 :
真正的友誼不靠什麼,
不倚靠事業、禍福和身份,不倚靠經驗、方位和處境
它在本性上拒絕功利,拒絕歸屬,拒絕契約,
它是獨立人格之間的互相呼應與確認
它使人們獨立而不孤獨,互相解讀自己存在的意義
因此所謂朋友
也只不過是互相使對方活得更加溫暖,更加自在的那些人.................
2008 夏
我沿著一整排的阿勃勒去看你,那黃澄澄的顏色是我青黃的臉還是你的英氣黃濁。
我嘆謂著:這城市邊陲幾時植了這一排阿勃勒?
在五六月亮起一串串淺黃像貓的鬍鬚偷偷摸摸地又故做正大光明的蕊起,嫌太陽不夠燄嗎?再點燃這一片火!這一片從街頭燃到街尾!熱鬧呀~我心底如此地喊著!
我笑著:有誰知道這白淨的樹幹說明了它來自喜瑪拉雅山的血統?!
我正要去看你!你是九月的美人樹,你是五月的阿勃勒,你是三月的木棉花!
而你的名字被刻印在書皮與書底,我徘徊在史實磚瓦和小說枝葉纏生的迷宮中。
我想過:或許那迷宮的底徑有你。我繞著曲徑深幽,我描著字意難逃,我礙著情份幾踱,我也懂:”文章是案頭之山水,山水是地上之文章”,我在文章深處尋你,我在山巔水湄處尋你,我也知道千岩競秀,萬壑爭流,我靜悄悄地旁坐。
阿勃勒太亮麗了,那小黃花絕對不適宜斜插在你的襟上。在我的想像中,粉橘的木棉英雄花是適宜的,紫灩的美人花是與你相襯的,你絕對襯得起專一的凝望,阿勃勒太亮黃了,那黃會讓我想起你的蠟黃疲憊。
我如此地後知後覺,連幽默都事後才察覺。
“一個調查員想要檢查我,我就著一些蠶豆和基裏安葡萄酒吃掉了他的肝。”沉默的羔羊中喬段裡這樣對白過,吃著蠶豆的我們,到底誰是調查員,誰是羔羊?
我想我們個性上從不溫馴,爭強好勝了半生,竟敗在自身的皮曩日衰中,我們曾贏過了誰與誰,竟贏不了自己?別人的混濁我們一眼就看透,竟敗給自己的無明病痛!或許這痛處,也肇因於半生的執著處_不認輸卻甘自忍受!蒼浪向來半掩,厚意復誰容?!
你知道嗎?阿勃勒花謝後結成如臘腸狀的莢果,成熟後由綠轉黑,而這果卻無法食用,雖然莢如蠶形......主客對坐,此刻的我多願是蠶豆,把自己包繭殼中不吐露,包裹包裹......不熟而墜落!
我去看你.........沿著那一排阿勃勒,去,也沿著一路溼漉漉的阿勃勒落花,回。
攝自珍重,如果我可以每年沿著阿勃勒花開的路逕去找你。好好活 ! 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