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東年

他們一行四人；船長和大副領頭，李立和他叔叔隨後。走過狹窄的梯間，他們鑽進幽暗的酒吧。

「歡迎光臨！」一個從午睡驚醒的服務生慌忙唱道：「請問幾位？」

「三個大人。」船長拍了拍李立的肩膀，又說：「還有一個童子軍。」

大夥兒哄堂大笑。

服務生引導他們穿過幾組沙發座，走到一個窗邊的座位。

屋子裡，多年燻染，充滿濃厚的煙味、酒臭以及像是腐肉敗壞的味道。「這什麼怪味兒？」船長大聲吼著：「也沒看到半個小姐？」

「小姐就快來了。」服務生打躬哈腰說：「窗子和電扇一開，味道就會不見了。」

「但是我就是搞不懂，怎麼會有屍臭的味道。」大副說。

「我看就是行屍走肉的味道吧。」哈哈大笑幾聲，船長說：「我們喝什麼酒？」

「實在喝不下去了，呃，真瘋。」大副說：「才三個半人，竟然吃了兩百個水餃。」

「我以為我們還可以吃更多。」船長捲起白衫的長袖，拿起手帕擦汗；汗水涔涔的流在他的額頭、雙頰和頸項。「我們，呵，是不是再來一百個水餃？」他說。

「拜託。」李立的叔叔說：「關於水餃，我們已經鬧夠了。」

「呵，是啊，嘔，再一百個水餃？那是豬八戒了。」船長說：「我們喝威士忌加冰塊。」

李立望著窗外，兩隻老鷹在港灣的上空盤旋。午後的陽光照亮了初夏的天空和港灣，色彩鮮明的船舶也襯得海水十分灩麗。從環山的缺口，他又望出港道，在海風拂面的清爽和愉快心情中想像乘風破浪的喜悅。「一個人要怎樣才能當船長？」他說。

「要能吃一百個水餃，呵，喝兩瓶威士忌。」船長說：「不行不行，不能跟小朋友開玩笑，呃，呃，要勇敢，大副，是不是要勇敢？」

「我不知道。」大副說：「我在船上弄煩了，我不想當船長，我下趟海回來就要洗手不幹了。」

「呵，呵呵，這我已經聽你說過幾遍了。」船長說：「你每次，嗯，還不是又都想起碼頭上那些女人，你不想幹海，但是想幹女人。」

「我們會把小孩教壞了。」李立的叔叔說：「紳士們。」

「我不想幹女人。」李立說：「我想幹海。」

「呵。」船長說：「小寶貝，你為什麼想幹海？」

「我要環遊世界。」

「呀，我們確實看過許多好地方。」船長說：「是不是，景昇兄？」

「我們有過快樂的日子，很快樂的日子。」李立的叔叔說。但是，他看起來並不快樂。當船長和大副開始鬧拳喝酒的時候，他摸了摸李立的頭說：「當船長要懂得天上的星星，還要勇敢。」

「我知道，雖然你沉了一條船，但是你是一個勇敢的人。」李立說：「你如果開木頭船就不會沉。」

噗滋的噴了一口酒，船長說：「我倒是沉過一條木頭船，所以我改開鐵船，嘻，什麼船其實都會沉的，小朋友，撞破了，弄翻了，或者燒裂了。」

「你的船是怎麼沉的，叔叔？」

「燒沉的。」李立的叔叔說：「就是燒裂了。」

「但是，說真的，我挺羨慕你喔，景昇。」船長正經起來說：「那是我在海上這麼一輩子，所看到最美麗的場面，就像海面浮起一朵蓮花，那也是我在海上這一輩子，所看到最感人的場面，有三條船圍在現場噴水，六七條船浮在水平線上，或許還有許多正要從水線上浮起來，呵，我們一向都是單船在海面上漂泊的。」

「喔，對了，當船長還要會游泳。」大副說：「萬一船沉了」。

「而且要游很久才行。」船長說：「是不是，景昇兄？」

「我想那是必要的。」李立的叔叔說。

「但是運氣好就不需游很久。」李立說：「因為人家來救你了」。

「對，運氣好也才能討到好老婆。」船長說：「景昇運氣好，有個好老婆。」

「我的運氣也不錯。」大副說：「每一個港口裡都有老婆。」

「呵，你是以量取勝，」船長說：「你知道我們在談什麼嗎，小朋友？」

「你們在想女人。」李立說：「你們是豬八戒的徒弟喔。」

「對對對，你這一說倒提醒了我。」船長大聲喊道：「喂──少爺，小姐！」

「就快來了。」服務生說：「我再來打電話催催，要幾位？」

「三個大人，一個小孩。」船長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