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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06/03 08:24:49瀏覽1536|回應0|推薦20 | |
子列子談命 列子是鄭國人,與鄭繆公同時。其學本於黃帝老子,主張清靜無為。相傳他曾向關尹子問道,拜壺丘子為師,後來又先後師事老商氏和支伯高子,修道九年之後,他就能御風而行。唐玄宗天寶年間詔封為「沖虛真人」,宋徽宗宣和年間封為「沖虛觀妙真君」。《列子》又名《沖虛經》、《沖虛真經》,是道家重要典籍,由鄭人列禦寇所著,所著年代不詳,大體是春秋戰國時代。列子沖虛真經整篇共八篇,包括天瑞、黃帝、周穆王、仲尼、湯問、力命、楊朱與說符,瀏覽全篇有51處談「命」,略去命令之「命」外,有值得一觀處略而說之,先論命由天乎?由人乎?通常有道之士,取捨間能知命,命中無時莫強求,非份外取常是終命之處,「子列子窮,容貌有饑色。客有言之鄭子陽者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鄭子陽即令官遺之粟。子列子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使者去。子列子入,其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者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饑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不命也哉?」子列子笑謂之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其卒,民果作難而殺子陽。列子的太太認為有道者之妻子應享得佚樂,好不容易有關愛的君主遣人贈粟,列子拒絕不是命太苦嗎?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但看看列子的智慧,很多人喜歡他人的餽贈,常不辨分由,也不知分寸,那日才知受困於命,鋃鐺入獄,後悔莫及,俗語無功不受祿,天下那有白吃的午餐,所以不巧奪豪取,不貪非分之財,不僅是智慧也是命。所以命不也是自身智慧累積而至於當下取捨判斷所達成的後果嗎?所以大命由天,小命由己,不是嗎? 再來看看冥冥為善者的冥命天佑,宋人有好行仁義者,三世不懈。家無故黑牛生白犢,以問孔子。孔子曰:「此吉祥也,以薦上帝。」居一年,其父無故而盲。其牛又復生白犢,其父又復令其子問孔子。其子曰:「前問之而失明,又何問乎?」父曰:「聖人之言先迕後合。其事未究,姑復問之。」其子又復問孔子。孔子曰:「吉祥也。」復教以祭。其子歸致命。其父曰:「行孔子之言也。」居一年,其子又無故而盲。其後楚攻宋,圍其城;民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丁壯者皆乘城而戰,死者太半。此人以父子有疾皆免。及圍解而疾俱復。宋人父子與宋國百姓同命卻不同結果,因為好行仁義者,三世不懈,當宋國丁壯者泰半死於楚宋之争戰中,甚至民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的恐怖局面都出現,雖然父子都莫名而眼盲,卻也因眼盲而免於被徵召從戰,佛家所謂因緣果報不也在中國的古老典籍中得到印證嗎?積陰德蔭子孫是多數人相信冥冥中的福報力量,命由心造,善心得善果,為善者離殃得樂,遠離顛倒夢想,不也是為善改命的例證吧。 人生追求太多,也將難以養命,楊朱篇內楊朱曰:「生民之不得休息,為四事故:一為壽,二為名,三為位,四為貨。有此四者,畏鬼,畏人,畏威,畏刑:此謂之逆民也。可殺可活,制命在外。不逆命,何羨壽?不矜貴,何羨名?不要勢,何羨位?不貪富,何羨貨?此之謂順民也。天下無對,制命在內。故語有之曰:人不婚宦,情欲失半;人不衣食,君臣道息。生命有限,慾望無窮,以有限生命強求無限的聲譽、地位、財富或人工長壽,從古至今許多人迷信丹藥延壽,或透過宗教儀式消災延壽,或不斷算命改運求壽於外,求好命於外,卻不問對自己自修下了多少功夫,外求逸樂,放縱聲色,只求名位利祿,逢迎拍馬,強取豪奪,錙銖必較,窮於外求,無暇內修,心為形役,不悲哀嗎? 另外,子產相鄭,專國之政;三年,善者服其化,惡者畏其禁,鄭國以治。諸侯憚之。而有兄曰公孫朝,有弟曰公孫穆。朝好酒,穆好色。朝之室也聚酒千鍾,積麴成封,望門百步,糟漿之氣逆於人鼻。方其荒於酒也,不知世道之安危,人理之悔吝,室內之有亡,九族之親疏,存亡之哀樂也。…因間以謁其兄弟,而告之曰:「人之所以貴於禽獸者,智慮。智慮之所將者,禮義。禮義成,則名位至矣。若觸情而動,耽於嗜慾,則性命危矣。子納僑之言,則朝自悔而夕食祿矣。」朝穆曰:「吾知之久矣,擇之亦久矣,豈待若言而後識之哉?凡生之難遇而死之易及。以難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而欲尊禮義以夸人,矯情性以招名,吾以此為弗若死矣。為欲盡一生之歡,窮當年之樂。唯患腹溢而不得恣口之飲,力憊而不得肆情於色;不遑憂名聲之醜,性命之危也。且若以治國之能夸物,欲以說辭亂我之心,榮祿喜我之意,不亦鄙而可憐哉?我又欲與若別之。夫善治外者,物未必治,而身交苦;善治內者,物未必亂,而性交逸。以若之治外,其法可暫行於一國,未合於人心;以我之治內,可推之於天下,君臣之道息矣。吾常欲以此術而喻之,若反以彼術而教我哉?」子產忙然無以應之。他日以告鄧析。鄧析曰:「子與真人居而不知也,孰謂子智者乎?鄭國之治偶耳,非子之功也。」 人對生命的理解層次不同,自然對待生命的態度也不同,這段文字顯示子產兄弟公孫朝與公孫穆,一好酒、一好色,但對待生命卻不以一般世俗眼光對待,子產以為兄弟耽於嗜慾,必然性命危矣,求教於鄧析,並以國能治而家內兄弟卻反行為反常且異於正治,於是想勸其兄弟合於禮儀規範,豈料朝穆兄弟卻反言: 「道生之難遇而死之易及。以難遇之生,俟易及之死,可孰念哉? 」,人不是為別人而活,也不是靠別人眼光而為其舉止。能治於內,則許多世俗的繁文縟節通通可以省免,那不是一種對待生命的態度嗎?人,不該只為別人而活,而讓本性本質完全束縛拘限於世間理法之無止盡規範。 真正探討命的本質的是力命篇,在佛教西方三聖中有大勢至菩薩,大趨勢是種無可改變的力量,代表力的本質,一天力與命想比較誰對世界萬事萬物的功勞大,力曰:「壽夭、窮達,貴賤、貧富,我力之所能也。」命曰:「彭祖之智不出堯舜之上,而壽八百;顏淵之才不出眾人之下,而壽四八。仲尼之德不出諸侯之下,而困於陳蔡;殷紂之行不出三仁之上,而居君位。季札無爵於吳,田恆專有齊國。夷齊餓於首陽,季氏富於展禽。若是汝力之所能,柰何壽彼而夭此,窮聖而達逆,賤賢而貴愚,貧善而富惡邪?」力可改變幾乎無所不包的有形可數的質項,但命卻是一種無法改變的事實條件,如上述彭祖壽八百遠非堯舜可比,仲尼困於陳蔡,顏淵早夭,一切豈非命定? 而且「既謂之命,柰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壽自夭,自窮自達,自貴自賤,自富自貧。」,任何因緣聚足就會成就個體冥冥中的啟承轉合的承擔或成就,而顯現的榮枯利害就鋪陳了個體的命中注定。 想想多少人一輩子深覺自己命不好,怨天怨地怨父母,只因凡事不順,生意無門,攀迎無可求,己不通達,行事多睽,看看自己凡事俱足卻欠福報畢其功,總與謀求失之交臂?話說北宮子與西門子比較,覺得才能樣樣不輸西門子,但人生際遇卻樣樣不如他,有天氣不過而找西門子理論曰:「朕與子並世也,而人子達;並族也,而人子敬;並貌也,而人子愛;並言也,而人子庸;並行也,而人子誠;並仕也,而人子貴;並農也,而人子富;並商也,而人子利。朕衣則裋褐,食則粢糲,居則蓬室,出則徒行。子衣則文錦,食則粱肉,居則連欐,出則結駟。在家熙然有棄朕之心,在朝諤然有敖朕之色。請謁不及相,遨遊不同行,固有年矣。子自以德過朕邪?」 難道是西門子的德性勝過自己嗎?豈料卻遭西門子的譏笑,西門子認為北宮子無自知之明還厚臉皮,其實是北宮子德薄,曰:「予無以知其實。汝造事而窮,予造事而達,此厚薄之驗歟?而皆謂與予並,汝之顏厚矣。」失望的北宮子垂頭喪氣的返家去,途中遇東郭先生,東郭先生聞之願為北宮子爭一回面子,偕北宮子再赴西門子處理論,東郭先生曰:「夫北宮子厚於德,薄於命,汝厚於命,薄於德。汝之達,非智得也;北宮子之窮,非愚失也。皆天也,非人也。而汝以命厚自矜,北宮子以德厚自愧。皆不識夫固然之理矣」。西門子曰:「先生止矣!予不敢復言。」北宮子既歸,衣其裋褐,有狐貉之溫;進其茙菽,有稻粱之味;庇其蓬室,若廣廈之蔭;乘其篳輅,若文軒之飾。終身逌然,不知榮辱之在彼也,在我也。東郭先生聞之曰:「北宮子之寐久矣,一言而能寤,易悟也哉!」世人有多少能知命而不憂呢?面臨人世的艱辛處境有多少人能淡然不驚呢?樂天知命是種達觀,能看破也能自修自持,還要有多少歷練的驚濤駭浪後才能體會呢? 享樂天知命會有多難呢?有一天仲尼閒居,子貢入侍,而有憂色。子貢不敢問,出告顏回。顏回援琴而歌。孔子聞之,果召回入,問曰:「若奚獨樂?」回曰:「夫子奚獨憂?」孔子曰:「先言爾志。」曰:「吾昔聞之夫子曰:『樂天知命故不憂』,回所以樂也。」孔子愀然有閒曰:「有是言哉?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爾,請以今言為正也。汝徒知樂天知命之無憂,未知樂天知命有憂之大也。今告若其實:修一身,任窮達,知去來之非我,亡變亂於心慮,爾之所謂樂天知命之無憂也。曩吾修詩書,正禮樂,將以治天下,遺來世;非但修一身,治魯國而已。而魯之君臣日失其序,仁義益衰,情性益薄。此道不行一國與當年,其如天下與來世矣?吾始知詩書、禮樂無救於治亂,而未知所以革之之方。此樂天知命者之所憂。雖然,吾得之矣。夫樂而知者,非古人之所謂樂知也。無樂無知,是真樂真知;故無所不樂,無所不知,無所不憂,無所不為。詩書、禮樂,何棄之有?革之何為?」顏回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出告子貢。子貢茫然自失,歸家淫思七日,不寢不食,以至骨立。顏回重往喻之,乃反丘門,弦歌誦書,終身不輟。個人性命事小,對人類教化的是否能夠提升才是讀書人畢生性命所關注之處,為人類興革而憂才是有志者的天命所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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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